林則徐:名垂青史的佛門弟子

稍懂中國近代史的人都知道,林則徐(1785~1850年)是晚清愛國的政治家、軍事家和思想家。曾擔任江蘇、陝西巡撫、署理兩江總督、湖廣總督、兩廣總督、署理陝甘總督、雲貴總督,功勳卓著。是我國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,鴉片戰爭時的著名抵抗派領袖,禁煙運動的傑出先驅。這位「歷官十四省,統兵四十萬」(林公晚年自刻印章語)的封疆大吏,還是一位虔誠的佛門弟子呢!對此,恐怕知之者就甚少了。

在他身上,縈繞著佛家悲天憫人的情愫,其愛國佑民、英勇抗擊侵略者的氣概,體現了菩薩入世利生「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」的奉獻精神。

林則徐,字元撫,又字少穆、石麟,晚號竢村老人。1785年8月30日出身於福建侯官(今福州)一個比較貧寒的知識分子家庭。三歲即在其父林賓日辦的私塾學四書五經,七歲開始習八股文,十二歲便以第一名成績通過府試,十九歲通過鄉試成為舉人。可見他從小即接受了正規的儒家思想教育,以後為了生計,一邊學習,一邊教書,並曾應廈門海防同知房永清之邀任司書。後遇福建巡撫張師誠,深受賞識,在其幕府輔佐四年。由此社會閱歷漸廣,看到港口廈門等地社會風氣敗壞,嫖竊成風,鴉片走私及吸毒現象嚴重,深感厭惡,並寓志治理。張師誠奉佛尤謹,曾輯《徑中徑又徑》一書,勸策行人專修淨業,多切至之語。林則徐自然深受影響,在他二十三歲(公元1807年)時,曾手書當時佛教界最流行的《佛說阿彌陀經》、《金剛般若波羅密經》、《般若波羅密多心經》和《大悲咒》、《往生咒》五種經咒,共貯一函,上題「行輿日課、淨土資糧」八字,作為每日必誦的功課。

《林則徐日記》記錄供佛禮佛

其經本只有四寸多長,三寸多寬,每面六行,每行十二字,以便於隨身攜帶。所書經咒,筆力遒勁,字跡工楷,端嚴秀美,一絲不苟,足見其對佛教的虔誠與恭敬。(林公逝世後,後人將其合訂為一冊,題為《林文忠公手書經咒日課》,1987年7月,中國佛教協會將此書影印流通。)

在宗教信仰及其活動方面,林則徐除在日理萬機和戎馬倥傯中,堅持「行輿日課」,不廢誦經念佛外,在《林則徐日記》中還可以查找到不少他供佛禮佛、求佛祈雨、寫經贈友、忌日持齋、興辦佛事的記述。例如:

嘉慶十八年癸酉(公元1813年),林公供職翰林院,在《癸酉日記》中載:「清晨,焚香叩頭,齋心默祝」、「早晨,佛前供湯丸」 的記述。

嘉慶二十一年丙子(公元1816年),林公奉派充任江西鄉試副考官,在《丙子日記》中有「游龍泉寺,……在座食齋」、「望見廬山五老峰,巳刻至東林寺」,並瞻仰了該寺文物碑刻。

嘉慶二十四年乙卯(公元1819年),林公奉派充任雲南鄉試正考官,在《己卯日記》(又名《滇軺紀程》)中記述,由京赴滇沿途參拜的佛寺有:河北安肅慈航寺、正定大佛寺、趙州古廟金山寺、湖南沅陵留雲寺,有時乾脆住在寺裡。7月27日到達雲南嵩明縣時,「有寺曰海潮,適大雨如注,未得登眺為憾!」

在諸佛菩薩中,林公最崇敬的是觀音大士,除多次向大士行香、祈雨外,道光十八戊戌(公元1838年),在擔任湖廣總督期間,還在督署內建了觀音廟,每日行香設供。在《戊戌日記》中,即有詣署中大士前行香,「大士神誕,黎明詣本署廟內設供行香」的記述。此外,林公擔任江蘇巡撫時,還為蘇州觀音廟題寫了一副充滿佛性的對聯,聯云:

大慈悲能布福田,曰雨而雨,曰暘而暘,祝率土豐穰,長使眾生蒙樂利;

諸善信願登覺岸,說法非法,說相非相,學普門功德,只憑片念起修行。

此聯頗能反映出林公慈悲濟世的佛化心襟。

《林則徐詩集》弘揚佛法

在《林則徐詩集》中,也有不少反映林公參禪誦經、弘揚佛法、讚揚佛子、以佛詠景、以禪喻詩以及和佛教界人士交往的內容。

嘉慶二十二年(公元1817年)春,有七律《潘雲浦封翁奕雋八十壽詩》中有句云:「衣缽祖庭傳再世,旃檀香界話初禪」,看來這位潘翁也是一位佛門弟子,曾與林公一塊說法參禪。

嘉慶二十四年(公元1819年)七月,林公赴雲南任考官,路過貴州黃平州飛雲岩,岩上有觀音大士立像,林公立即下車合十參拜誦經,在七古《飛雲岩》中有句云:「中有古佛立亭亭,苾芻合十朝誦經;催落山泉作鐘磬,秋色滿岩雲有聲。」可見其虔誠心境。 

道光元年(公元1821年)三月,林公與友人同遊杭州西湖,有七絕四首,春暮偕許玉年及谷張仲甫應昌諸君游理安寺、煙霞洞、虎跑泉、六和塔諸勝,每處各系一詩,其中富有佛性的詩句有:「佛戒偏宜寬酒戶,詩情都為檢茶經;山僧為道同龕約,惆悵彭宣地下靈。」「足音何必遺空谷,心地從都悟慧根;試證前身羅漢果,三生石上與重論。」「茶夢園時參梵課,幾聲鐘磬翠微中。」

同年五月還有七絕《題天女散花圖》云:「獨向祇園證淨因,諸天香雨隔紅塵;多生結習難消盡,記取風花未著身。」林公講的是修持中應達到的一種較高境界,既能「證淨因」,又能做到「風花未著身」。

道光二年(公元1822年)春,有七古《題馮笏軿「紅杏枝頭春意鬧圖」》,有句云:「三生慧福孰能兼,佔盡韶華頗不廉;悟徹優曇天女散,不如趺坐一枝拈。」林公講的是開悟,而且要像「世尊拈花,迦葉微笑」那樣大徹大悟。可見其超然物外、嚮往禪悟境界的心情。

同年閏三月,還有五古《「頻伽禮佛圖」為海寧朱貞女作》,中有句云:「不羨比翼群,不作精衛思,獨愛妙音鳥,西方自修持;承顏老病母,稽首人天師;天人有淪謫,淨土無分離;佛香出閨闥,白雲滿罘崽;遙看青蓮花,已出七寶池。」林公熱情讚揚了這位守貞不嫁,虔誠禮佛,一心修持的佛門弟子。同年五月,還有七律《東阿旅次贈龔暗齋觀察》,中有句云:「桑下佛緣經信宿,蘆中人影議模糊。」林公把在旅途中邂垢這位朋友,議為是有佛緣。

道光七年(公元1827年)三月,有七律《題周相峰大令興峰「湖上謁祠圖」》,中有句云:「湖山也結甘棠想,香火難忘寸草心;比似圓通禪院裡,寶書飛蓋一長吟。」當時林公喪母正在服闋中,請僧人做佛事超度亡靈。可見其充滿孝思。

道光九年(公元1829年),林公丁父憂回原籍福州守制時,有七古《題韓雲昉撫部克均「龍湫宴坐圖」》中有句云:「雁山在郡不能有,康樂枉為永樂守;西來尊者此山開,擲丈雲中玉龍走;涅槃一去蒲團空,但見法雨飛濛濛」、「是時公為入定僧,潮音千劫渾不膺;倏然掛杖一撫掌,龍來聽法泉無聲;拂衣笑視佛弟子,且為大千眾生起。」林公把雁蕩山大龍湫瀑布喻為西天佛祖擲杖化成的一條玉龍,而且是能夠聽法受化的神龍,把飛濺的水花喻為濛濛法雨,使佛理與美景融為一體,以佛喻物詠景想像豐富奇特。

道光十年(公元1830年)六月,有七律《次韻酬潘星齋瑩見懷之作》,中有句云:「懶吟迴避債,倦客且參禪」,表明林公寧願趺坐參禪而不願會見眾多的俗客。

道光十五年(公元1835年)四月,有五古《題「生公石上論詩圖」》中有句云:「讀詩如說法,索解入三昧;點頭片石和,挽手兩人對。」林公以禪(說法)喻詩,把讀詩、學詩得其三昧比為「生公說法,頑石頭點。」

道光十六年(公元1836年)十一月,有七古《齊梅麓彥槐「送古佛入焦山圖卷」》,中有句云:「金人入夢始有佛,六代造像何紛紛;唐初采經及西竺,供養功德宜精勤。」「齊君種善多善根,古佛顯應成妙因,杉板船輕剪江去,江風不動波澐澐。是日山中佛光現,異雲五色明朝暾;音樂鳥鳴溪澗曉,旃檀香散林巒春。汲來冷泉作清供,曼陀羅雨吹細蘊。我聞八萬四千幻名相,世塵詎著蓮花身。天人感應現則一,剎竿自樹波由旬。為君作歌歌止此,別有靈契君應聞,銅觀音像光福村,在宋出士祈祀殷。雨暘征應紀前志,年久廟圮叢棘榛。前年去年兩禱旱,楊枝滴水蘇吾民。人無飢寒聖人悅,親灑寶翰題遍璘。君如來游太湖濱,請依蘭若瞻慈雲。更將貞白摩岩手,一寫裴休讚佛文。」

林公這首詩,實際上也是一篇全面宣傳佛教,弘揚佛法的讚佛文,既闡述了佛教傳入中國的經過,又讚揚了那位「種善多善根」的齊君,感應佛祖,出現佛光。還建議齊君游太湖時去朝拜那尊「楊枝滴水蘇吾民」的銅觀音。林公曾兩次請至杭州蘇州行香祈雨,極為靈驗。

道光十八年(公元1838年)六月,有七絕《潘公甫舍人冒暑游洞庭,舟過鄂州,留之不可,枉三絕句答之》,其一云:「去年曾對君山碧,天楚東南首重回;誰料杜門老居士,一帆六月剪江來。」林公的這位友人原是一位佛門老居士。

道光十九年(公元1839年)三月,有七絕《次韻和解筠前輩》,中有句云:「蠻煙一掃眾魔降,說法馮公樹法幢。」(按:「法幢」為佛教儀仗,林公把堅決打擊英國侵略者比喻為佛祖高樹幢,掃蕩眾魔。)

道光二十一年(公元1841年)三月,有七律《辛丑三月,室人生日有感》,中有句云:「遙知手握牟尼串,猶念金剛般若經。」林公原配鄭夫人也信佛,故以念佛誦經祝壽。

道光二十二年(公元1842年)四月,有五律《次韻答宗滌樓稷辰贈行》,中有句云:「華嚴誦千偈,信否伏狂魔。」當時林公正赴戍伊犁途中,仍不忘念佛誦經,同時,還期望倚仗佛力降伏「狂魔」,也即指貪得無厭的侵略者。

林公交往的佛教界人士中,既有在家的居士,也有出家的詩僧。在詩僧中,根據記述可以肯定有兩位,一位是林公讚譽其「詩亦清雋」的鎮江焦山定慧寺方丈巨超法師,一位是昆明西山華亭寺方丈岩棲法師。岩棲法師系林公在擔任雲貴總督期間結識的,兩人過往甚密,林公對其詩甚為激賞,曾為《岩棲詩草》題七言絕句四首。詩云:

「為助營齋誦法華,潮音散作曼陀花。何其合十參禪後,更擅吟擅手八叉。半偈修持靜掩關,六時鐘磬彩雲間(上人居彩雲閣)。個中悟徹詩三昧,硯洗平泉綺語刪。」

「聞道吳剛締舊緣,曾修月斧廣寒天;吾衰退盡生花筆,慚負推敲賈浪仙。前宵吟侶集衙齋,四韻分題各寫懷。最是寒鐘清梵夢,枕邊詩味得來佳。」(昨課五華諸生,以「寒鐘」等題分吟,上人見而有作,餘賞其「詩味枕邊回」之句。)

鄭麗生先生校訂的《林則徐詩集》僅收有後兩首,題為《岩棲上人以詩求題,率成與之》。

林公親筆題書的這四首詩,連同吳和甫學使題詞,以後被刻於一塊大理石屏上,岩棲法師圓寂後即嵌於其舍利塔,以當塔銘。今塔已毀,詩屏猶存。近年華亭寺已將該屏嵌於新建的藏經樓左側牆壁上,供遊客觀賞。

道光二十九年(公元1849年)秋,林公在雲貴總督任內,以頻年積勞,舊疾復發,奏請開缺回籍調理,已蒙恩准。因宦海浮沉多年,深感仕途險惡,加之相依為命的鄭夫人於上年十月病逝於昆明,他本人年邁多病,因而萌發了看破紅塵,歸隱寺院的意向。離滇前有《袁午橋禮部甲三聞餘乞疾寄贈,依韻答之》七律三首,其中一首云:「身似閑僧退院初,維摩丈室暗踟躕。養病只合頹然臥,懷舊真慚跡也疏。但得支公憐病鶴,肯同趙壹賦枯魚。願君早擁南天節,或許相逢退食餘。」

此詩首聯,林公把自己比為「退院」(即卸去方丈等領導職務)初期的「閑僧」,「維摩」即維摩詰菩薩名,林公在書齋中供佛或掛有菩薩畫像,故稱「維摩丈室」。

第三聯的「支公」即東晉著名高僧支遁,曾養鶴,「病鶴」為林公自喻。《枯魚賦》典出《南史》「文學傳•卞彬」,傳因屢以直言忤帝,雖有才幹仍被署數年不得仕進,乃擬趙壹《窮鳥》作《枯魚賦》,自傷不遇。林公這兩句詩表明其心跡中:只要有某位高僧大德發慈悲心,憐其病衰,願意引度,他寧可追隨遁入空門,也決不肯再像趙壹、卞彬那樣熱衷仕途了。

此外,道光二年(公元1822年),林公家鄉福州烏石山積翠寺重修完畢,林公應寺僧要求,曾譔寫了《重修積翠寺記》。

從以上《林則徐日記》和《林則徐詩集》的擇要例舉中可以看出,佛教或佛教文化對林則徐有著多麼大的影響啊!林則徐清正廉潔,一身正氣,其精神支柱與動力實源於佛教修證,並在社會實踐中昇華為崇高的愛國主義精神,表明我國豐富而悠久的傳統文化有著提升、完善人格的特殊作用。這是我們佛教界值得自豪並應努力繼承發揚的。

林公作為一位民族英雄,是中華民族的榮耀,作為一位佛門弟子,又是佛教界的榮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