增長生死有二種法,膽大欺心膽小偷心

出生死有一種法,名為直心,亦名信心;增長生死有二種法,膽大者欺心,膽小者偷心。夫三乘出要,雖則不同,六度萬行,則皆缺一不可。但具一正直出生死心,便能信法信人信己。

法有三種,如來所謂出家三種事業是也。坐禪、讀誦、營眾福業,隨修一種皆能超生脫死,成就菩提。不善修之,皆足增長繫縛,坐禪則有暗證之失、無聞之禍,讀誦則有說食數寶之譏、天鳥泥軛之報,營事則有錯因昧果之愆、火枷地獄之苦。

又此三事修必隨機,藥病不投,徒增冗結。或一門到底,或展轉助成。自己既無道眼,必須諦信知識善友言教,如重病者須信良醫。若自信己意,應服者不服,應忌者不忌,雖小小疾病,尚可致死,況無始痼疾,寧能有瘳?故既信法,必須信人,具縛凡夫,能知如來秘密之藏,雖是肉眼,名為佛眼,的的可信,不待真佛菩薩現身而後信也。若於凡夫菩薩,尚信不及,設遇真佛菩薩,去汝境界益遠,益復驚疑不信矣。或遇魔所攝持之人,順汝生死情見,逗汝狹陋淺小之機,而有魔福魔黨之所助成,則汝必將反信之矣,豈不險哉?

所謂信己者,則是諦信心性之理,與佛無異。迷之有九界差別,悟之則十界同真。切莫高推聖境,謂難行能行、難忍能忍,惟是聖賢境界,而甘心且作下愚。若有此一念自恕之心,恆沙諸佛出世,決定救你不得。

何謂欺心?即是今時喪心病狂的無恥禪和,未得謂得、未證謂證,承虛接響,竊掠古人現成大話,當作自己門庭。聽其言語,高超佛祖之先;稽其行履,尚落狗彘之下者也。

何謂偷心?即是一輩怯弱之人,雖具半點學好念頭,無奈信法不及、信人不及、信己不及。無始我相習氣放不下,名利關鎖打不開,希望於佛法中討一適性便宜的路頭,不肯徹底向一門中透去。於是禪不禪、教不教、律不律、行門不行門,依稀彷彿將就苟且。遇著不知的人,則件件在行;遇著作家,則面面相覷。如此混過一生,毫無真實利益,百千萬劫,依然還在生死窠臼,有甚了期?

所以當今之世,佛法名雖大盛,實則大壞。以正法之眼已滅,徒有門庭施設故也。若欲的的確確求出生死,求證菩提,先將近時禪講流弊,盡情識破;將自己從來杜譔主意,盡情放舍;將平生軟暖習氣,盡情打掃乾淨;將夢幻身命,盡情拼得拋得;將種種惡逆境界,盡情看作真實受益之處。如松柏必藉霜雪,如寶劍必藉磨礲,如攻玉必藉他山之石,如種植必藉糞穢。將名利聲色、飲食衣服、讚譽供養,種種順情境界,盡情看作毒藥毒箭,決定埋沒人志氣,移奪人精神,破壞人操守,增長人習氣。

能作如此降伏煩惱,則不坐一炷香,不看一句經,敢保出生死有分。倘不向痛處加拶,直欲向佛法邊起見,假饒坐斷八萬四千劫,遍盡三藏十二部經,只好向平常無事中過日子,一遇順緣依舊牽去,一遇逆緣依舊打失,一不覺察,依舊落在無記,如何出得生死,到得西方,成得無上菩提?汝試二六時中微細自檢自察,此種好佛法心,此種好佛法解路,當好衣美食時,還親切否?當無明煩惱時,還記得否?

古人云:日中作得十分主,夢中止作得一分主;夢中作得十分主,死時止作得一分主。今白日浩浩,尚且作主不來,何況生死到前?汝莫謂白日作不得主,止因不知佛法。我今苦學不休,自然漸漸得力,頗見世間大學問大聰辯人,依然只是凡夫。良以做學問時,元不與生死心相應故也。

所以《圓覺經》云:末世眾生,無令求悟,惟益多聞,增長我見,但當精勤降伏煩惱。須知坐禪、讀誦、與作福事,皆可增長我見,亦皆可降伏煩惱。事非一向,但貴諦審自己根性,於三事中,何事最切近?何事最對病根?何事最可方便作尅除習氣良藥?今在汝,惟有營福一事為便,何以知之?數年作學問而不成,一旦願齋僧而已就,此便是夙緣有在。又身見最重者,宜以苦行消之;貪愛力強者,宜以苦境煉之;人我高山者,宜以逆緣挫之;體面心重者,宜以忍辱治之。

只須一心一意,向此門中打個透徹,他年心花發明,照十方剎,自能遊戲百千三昧,通達無量法門。較諸枯守蒲團,咿唔章句者,不可同劫語也。楊岐十載打塵勞,古德芳風於今未墜,急須以直心行去始得,更欲之乎者也,總是偷心不除,塵不可出矣,勉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