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惜常住物,如護眼中珠

一、愛惜節約有不同,常住物品勿輕忽

我們在寺院裡常常聽到這樣一句話:「愛惜常住物,如護眼中珠」。這是什麼意思呢?眼珠對人是非常重要的,如果眼珠壞了,眼睛就看不到東西了,我們就會變成瞎子。同時眼珠也非常脆弱,很容易受傷,所以我們都會小心翼翼地愛惜它,生怕它受到一點點損傷。所以,這句話的意思就是,我們要像愛惜自己的眼珠一樣細心保護常住物,使它們免受損壞。

什麼是常住物呢?常住物的範圍非常廣泛。《禪林寶訓》中說:「僧物有四種:一者常住常住,二者十方常住,三者現前常住,四者十方現前常住。」(卷第四)寺院裡面的殿堂、佛像、圖書、用具、用品、地板、牆壁、花木、環境等等,所有的一切都包括在內。

我們常說「施主一粒米,重如須彌山」。常住的任何物品,乃至一針一草,都是信眾供養以積福的,是所有出家人共有的,所以愛護珍惜的功德和意義非常大。但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,對如何愛惜常住物卻認識得不夠,甚至有時候輕忽大意而不自知,這都是非常重要的問題,應當好好反省、總結、學習、實踐。

例如,在寺院裡過堂、用齋時,我們會很小心地做到不浪費糧食,掉到地上一粒米,也一定要把它撿起來吃掉;再比如,我們在寺裡用水也會很注意節約,洗手、洗衣服的水都會收集起來再拖地、沖廁所等等,這都是非常好的做法。我們也常常認為,不浪費糧食、少用一點水,這就是愛惜常住物了,其實這種理解是比較狹隘和片面的。拿剛才的例子來說,我們很在意吃飯時不能剩飯、剩菜,一點菜湯都會喝掉,卻有可能忽視食材的儲存,導致因保管方式不當而令蔬菜霉壞;我們會特意收集洗手的水去沖廁所,卻容易忘記開關廁所門的時候動作要輕柔,常常把門撞出很大聲響。其實,蔬菜霉爛或把門撞壞的損失更大,而我們卻往往不容易認識到這一點。

不浪費糧食、少用一點水,只是說明我們比較節約而已,而「節約」和「愛惜」是兩個不同的概念。愛惜還具有珍惜、愛護的意思。比如牆壁上不能隨便釘鐵釘,不能隨意塗劃;地板髒了,我們就要及時把它擦乾淨;移動物品的時候要輕抬輕放,不能隨意拖拉,免得劃傷地板、碰壞物品;洗完衣服要把髒水、廢物全部清理乾淨,保持環境的整潔衛生;物品的儲存要科學合理,避免因管理不當而過期、變質或損壞等等,這些都是愛惜常住物的體現。愛惜,關鍵在於一種謹慎、在意、細緻的用心,若做事馬虎、隨便應付,就很容易造成無謂的損失。《十誦律》中就有一個佛陀呵斥比丘們由於疏忽大意而損壞臥具的公案:

「佛在舍衛國,爾時,有一居士請佛及僧明日食,佛默然受。是居士知佛默然受已,頭面禮足,右繞而去,還到自舍,是夜辦種種多美飲食。時諸比丘露地敷僧臥具,持衣缽在中,待食時到。有比丘經行,有比丘坐。時居士早起敷坐處已,遣使白佛言:‘世尊!食具已辦,唯聖知時。’即時諸比丘舍僧臥具,自持衣缽往居士舍。佛自住房迎食分。諸比丘往居士舍已,天雨濕僧臥具。諸佛常法,諸比丘往居士舍時,佛自持戶鉤,從房至房看諸房舍。開一房門,見僧臥具在露地,雨濕爛壞,即取捩曬卷疊,舉著覆處,便閉房門下撣,還自房舍,獨坐床上結跏趺坐。

爾時,居士知僧坐已,自手行水,自與多美飲食,自恣飽滿。爾時居士知僧滿足已、攝缽竟,自手與水,取小床坐眾僧前,欲聽說法。上坐說法已,從坐起去,諸比丘隨次第出,還詣佛所。諸佛常法,諸比丘食後還時,以如是語勞問諸比丘:‘飲食多美?僧飽滿不?’諸比丘言:‘世尊!飲食多美,眾僧飽滿。’佛言:‘今日汝等入居士舍已,我於後持戶鉤,從房至房看諸房舍。開一房門,見僧臥具露地雨濕爛壞。’語諸比丘:‘是事不是,非法,不應爾。一切眾僧臥具,云何趣用踐蹋、不知護惜?諸居士血肉乾竭,為福德故,佈施供養。汝等應少(稍)用守護者善。’佛如是種種因緣呵已,語諸比丘,以十利故與比丘結戒。」(卷第十)

佛對愛惜常住物有非常細緻的教導,如《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》中說:「時,諸苾芻作尖床腳,遂便損地。佛言:‘不應尖利,應可平作。’然猶致損。佛言:‘應作糠袋置床腳下,或破帛纏裹。’……有婆羅門因出城外,行遊疲極,食時既至入逝多林。見其食處敷妙褥座,置好飲食。見生希有,發信敬心,即脫上帔,敷上座坐處,出門而去。後於異時,衣便垢膩,其知事人敷之下座。彼婆羅門後因他事來至寺中,行詣食處,於上座所不見其衣,巡次遍觀,見敷下座。彼作是念:‘我衣新物,又是貴價,因何今日穢污若斯?且待片時,察其何故。’乃見知事安置座已,捉衣拂地。彼見如是,知其污緣。告知事曰:‘此之小事,仁不解耶?’先當灑水,次掃令淨,然後敷座。由不解故,致損我衣。起嫌恥心,舍之而去。苾芻以緣白佛。佛言:‘每於食處,應先灑水,次掃令淨,然後敷座,方成應法。’時,知事人於塵土座上敷其座褥,遂多垢污,招過同前。

佛言:‘先可拂拭床座,次敷氈褥。’苾芻不知以何拂拭。佛言:‘應以一衣用拂床座。’時,彼知事拂以好衣。佛言應用故衣。其知事者拂以故衣,不久破碎,即皆棄擲。佛言:‘不應即棄。裂為細片,係在杖頭,用拂床座。’經久無堪,遂還棄擲。佛言:‘雖不堪用,不應棄擲。應剉和泥,及和牛糞,用填柱孔,或塗牆隙。欲令施主福利久增。’緣處同前。時,有年少苾芻隨於一處而作經行。彼經行時,令地損壞。時,有長者入寺遍觀,至經行處,便作是念:‘地尚如此,聖者之足其狀若何?’作是念已,問言聖者:‘誰令此地有損壞耶?’苾芻報曰:‘此即是我經行之處。’長者報曰:‘地既如此,足如之何?’幸當舉足,我試觀足。即便舉示,其皮並穿。長者見已,起悲念心,報言:‘聖者!我有氍毹,欲為敷設,在上經行,於足無損。’答言:‘長者!佛未聽許。’彼言:‘聖者!仁之大師性懷慈念,此定應許。’苾芻以緣白佛。

佛言:‘我今聽彼精勤警策經行苾芻應畜氍毹,隨意無犯。’還告長者,彼即為敷,苾芻便受。多時足蹋,遂為兩段,各在一邊。長者後來,見其狼籍,問言:‘聖者!因何氍毹零落至此?若見破處,何不縫治?’苾芻以緣白佛。佛言:‘長者所說斯實善哉!見有破處,即可縫治,或以物補。若其碎破,不堪修理,應可和泥,或和牛糞,於經行處而為塗拭。能令施主增長福田。’」(卷第十三)

佛也特別讚歎勉勵以清淨心愛護常住物者,如《諸法集要經·教誡比丘品》中說:「善營僧伽事,護惜諸財物,身不生疲勞,亦無有悔惱。不求己名稱,亦不希福報,我說彼比丘,則離一切縛。」(卷第九)

如果不能愛惜常住物,就是白白浪費十方信施辛辛苦苦才換來的供養,不僅極大損減自己的福報,而且還有很大的罪過。如《禪林寶訓》中說:「十方僧物重如山,萬劫千生豈易還?金口共譚曾未信,他年爭免鐵城關!人身難得好思量,頭角生時歲月長。堪笑貪他一粒米,等閑失卻半年糧。」(卷第四)

愛惜常住物是愛護常住的一種具體表現和自然流露,通過對物品的愛護,可以體現出我們對常住的愛護,乃至對整個佛教的愛護。所以,我們談愛惜常住物,其意義不在於某件物品的具體價值,而是在於啟發和策勵我們內心時刻存有一種愛護常住、愛護佛教的意識,這一點是很關鍵的。

二、叢林磨煉除習氣,芳規陶鑄出聖賢

我們之所以缺乏愛護常住的意識,主要的原因是不清楚常住的殊勝和重要意義。比如,一般人都十分愛護自己的家庭,因為知道家庭對自己很重要,家庭任何的得失跟自己的苦樂有直接的關係。同樣的,只有認識到常住是我們修學佛法的根本依處,常住的好處就是自己的好處,常住的損失也是自己的損失,這樣才能夠產生由衷的珍惜、愛護之心,我們才會發心去護持常住、愛護常住,進而發心建設寺院、發展寺院。隨著我們愛護常住之心逐漸增長廣大,寺院也會因我們的發心和行動而發展得越來越好。

常住就是一座叢林。所謂「叢林」原是特指禪宗寺院,但後來逐漸成為漢傳佛教各宗寺院通用的稱呼。《禪林寶訓音義》中說:「叢林,乃眾僧所止之處,行人棲心修道之所也。草不亂生曰叢,木不亂長曰林,言其內有規矩法度也。」叢林為修行人提供了居住、生活、學修的各種條件,僧俗二眾在叢林中可以用功辦道,乃至修行成就,廣利眾生。《大莊嚴論經》中說:「如是眾僧者,勝智之叢林,一切諸善行,運集在其中,趣三乘解脫,大勝之伴黨。」(卷第一)

叢林是法門龍象輩出之地,具有諸多的殊勝功德。古代祖師開創叢林具有非常深遠的意義。如《禪林寶訓》中說:「所謂叢林者,陶鑄聖凡、養育才器之地,教化之所從出。」(卷第一)《百丈叢林清規正義記》曰:「叢林……能生道芽,趨登聖果,福利群生也。」叢林是修行人的大本營和根據地,就好比一座製作工藝品的大窯爐,是什麼樣的材質,就能夠成為什麼樣的人才,跟各人的素質、發心、根器等都有關係。如果是金的材質,陶鑄出來就是金器;如果是銀的材質,陶鑄出來就是銀器;如果是泥土的材質,陶鑄出來就是瓷器、陶器。各有所長,都能成才。

叢林里長期如法如律地生活,自然能逐漸斷除個人的種種不良習氣,培養出一個修行人應有的意志、品行,長養內心善法的力量,這就是外在環境對人的影響。環境對人的熏陶作用是很強大的,如《荀子·勸學》中說:「蓬生麻中,不扶而直;白沙在涅,與之俱黑。」又如《本生論》中說:「由依彼故其德塵,雖不故染自然熏。」叢林中的一切秩序和安排,如上殿、過堂、出坡、誦經、打坐……,都是祖師大德們精心總結出來的修行方法,都是磨礪習氣、陶冶道德、鍛煉意志的最佳實踐法門。在叢林嚴格的錘煉下,在各種順境、逆境、善緣、惡緣的歷練下,人的意志力、願力才能被激發出來,正如《蕅益大師警訓略錄(寒笳集)》中說:「奮發之心,人皆有之,不能不藉於外緣。……不能親明師良友、受惡辣鉗錘,徒覓幾部好佛法,靜靜閑坐,燒香啜茗而披閱之,此措大學問,尚不可為世間聖賢,況佛祖哉!佛祖可如此悠悠而得,善財、常啼真千古極拙人矣!何為《華嚴》、《般若》之榜樣也?」有了這種強大的意志力和願力以後,我們才能開發出自身的無限潛力去克服一切困難,戰勝煩惱習氣,獲得超越。如《禪林寶訓》中說:「蓋事難則志銳,刻苦則慮深,遂能轉禍為福,轉物為道。」(卷第二)

修行人在叢林中不斷得到磨礪、鍛煉、陶鑄,通過一年、兩年、三年、五年,乃至八年、十年、二十年的熏修,漸漸地,智慧得到開發、悟性得到提升、意志得到磨練、品德得以涵養。內心的種種功德具足後,外在所有的行為、舉止,自然就能規範、安詳、莊重、如法,具足威儀,使別人一接觸到就能受到深深的震撼和感動。歷史上就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公案:宋代大儒程伊川參訪叢林,看到僧眾威儀後,感嘆說:「三代禮樂,盡在是矣!」這種強大的感染力,如果不經過叢林中長期有序的學修和生活環境的熏陶,是培養不出來的。如《孟子·盡心上》中講:「居移氣,養移體,大哉居乎!」太虛大師說:「故要養成實行律儀生活,須在警策叢林去住;因此警策叢林,確能養成有威儀之人物,能將其舊有之習氣革除。」

此外,寺廟作為宗教活動場所,對廣大信眾的意義和價值也是不可估量的。寺廟是信眾聽經聞法的場所、修行佛法的本源、修心養性的寶地、結交善友的平台、積累資糧的福田,離開了寺廟、遠離了三寶,靠個人獨學,是很難學得好佛法的。寺廟就是信眾心靈的加油站,常住創造很多修行的條件,如舉辦法會、講經說法等,使信眾可以常常到寺廟裡來給心靈加油,才有力量戰勝種種煩惱,把佛法的慈悲和智慧之光傳遞到千家萬戶。

這些都是常住對於我們的恩德,給予我們的殊勝加持。所以,愛護常住就是愛護我們自身的學修環境,愛護我們的法身慧命,常住的盛衰與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都緊密相連,僧俗二眾都應該對此有正確的認識,並深深認可於心,把常住的事情作為自己份內的事情、自己應當承擔的責任和義務,用最恭謹、細緻、歡喜的心態去愛護常住物,乃至於發大心護持常住、建設寺廟,這也是我們每個人對佛教應有的報恩之舉。

三、巧慧觀待人事物,細微處見真精神

愛護常住,既包括了愛護常住物,又涵蓋了護持常住事業的內涵。前者是針對物的,後者必然要面對種種複雜的人、事境界。我們學習、修行、承擔時,首先要從愛護常住物起步,然後過渡到人和事上面來。這是因為,「物」比較容易面對,既不會說話,也不會思考,更沒有情感,想怎麼擺佈就可以怎麼擺佈,容易做到整齊和規矩。人就要複雜多了,人會說話,也能夠思考,各種情緒經常變化,可能今天這麼想,明天就那麼想了。事比人還更難處理,雖然面對很多人,但個人之間,一對一的關係和業緣還是比較容易處理得好的。而做事則完全不同,團體是由很多人組成的,每個人都跟團體中其他人有關聯,每個人還在不斷地變化,這麼多人在如此複雜的關係和變化中合作共事,而且還要長期持續地做下去,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。

物是比較粗的境界,人和事都是比較細的境界。我們的心要先在粗的境界上歷練,慢慢能力增長後,才能處理好細的境界。物、人、事、法,一個比一個細微。要與人搞好關係,首先要跟物搞好關係。如果連物都處理不好,人怎麼能處理得好呢?同理,如果人都處理不好,那麼事就更處理不好;如果事情處理不好,法怎麼能夠修得好呢?這也是不可能的。《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》中說:「有十種事能障智燈,掩蔽光明不能顯了,增長癡暗無所覺知。一者懶惰,於世事業皆不成就,豈能修行出世妙善?……」(卷第九)

佛法是心法,比人、事都更微細、更難以把握,我們的心必須要非常細緻和敏銳才可以體會、用功,粗心大意是根本不可以的。如《大智度論》中說:「佛告阿難:‘是因緣法甚深,難見難解,難覺難觀,細心巧慧人乃能解。’」(卷第一)《佛本行集經》中說:「諸欲、癡、瞋恚法纏,一切眾生有此難,唯應逆流細心智,所可睹見如微塵,樂欲貪著難見知,為彼無明暗覆故。」(卷第三十三)《寶行王正論》中說:「是身不淨相,粗證智境界,恆數數所見,尚不入心住。況正法微細,甚深無依底,難證於散心,云何可易入?」(《寶行王正論·雜品第二》)

如何才能讓我們的心磨練得非常深細、敏銳呢?這就需要從比較粗的對境入手,慢慢去實踐、體會,建立內心的秩序,啟發內心的智慧。例如,我們在對待常住物時,要非常認真、細緻,物品的擺放要整潔有序,莊嚴外境也就是莊嚴我們的內心。

佛陀之所以製定三千威儀、八萬細行,正是為了從細微處分分斷證,革除我們的不良習氣,啟發我們內在的真性。溈仰宗初祖溈山靈祐禪師曾說:「佛先制律,啟創發蒙;軌則威儀,淨如冰雪;止持作犯,束斂初心;微細條章,革諸猥弊。」蕅益大師曾說:「發此心已,又知設有一事不合佛行、一言不合佛語、一念不合佛心,則不足自利利他。三千威儀,八萬細行,皆磨礱真性之具,斷不在衣缽錫杖間。」

內心和外境是相互聯繫、相互影響的,一個人的精神和素質正是在許許多多小事情上體現出來的。蕅益大師曾說:「丈夫不難高明,難於精細。」從對待常住物的細小舉動之中,可以展現出我們內心的真實境界。比如道場裡面非常清淨、莊嚴,別人看到了就會知道這裡的佛教徒修行好、素質高;如果道場弄得亂七八糟,別人看到了就會覺得這裡的佛教徒修行不夠。古人說:「一屋不掃,何以掃天下?」如果很簡單的一件事情,舉手之勞,我們都做不到,都不願意去做,怎麼能夠有能力去關顧更寬廣、更廣大的事業呢?

《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》中說:「懈怠眾生所修事業功力微少,猶如水滴不至大海。懈怠之人亦復如是,不能得至無上菩提。譬如有人手足俱無,行住坐臥不得隨心,乃至微小作業皆不成就,如是之人豈能越渡江河大海?懈怠眾生無精進足亦復如是,此懶惰人於家事業尚無所成,豈有慈悲具修戒慧,能度有情出於火宅,修行菩薩六波羅蜜菩提資糧?菩薩摩訶薩以精進波羅蜜多而為船筏,三無數劫福智所成,與諸有情同乘此船,超越生死大海彼岸。」(卷第七)

我們護持常住,要發廣大的承擔心,發願領眾、成辦廣大事業,這都很好,但是下手處必須從愛護常住物開始。願要高遠,行要踏實,要從自己身邊做起,從愛護、關照物品的能力培養起,慢慢地,護持常住的心量才能夠打開來。如果我們在日常生活當中,對這些細微的物品都不關心、輕忽大意,那就說明我們對於常住基本的愛護之心都很缺乏,怎麼談得上更大的承擔呢?我們只有一步一步地,從對物用心開始,然後面對一個人、兩個人,乃至承擔一件事、兩件事,對每個人、每件事都愛護、關心、認真、負責,漸漸地,我們對常住的護持心、承擔心才會越來越好,觀待人事物的能力也會越來越強,也才能承擔越來越廣大的事業。

四、愛護團體擴心量,發心廣大勇承擔

有的人對於自己的東西很愛惜,卻對團體的東西視而不見、聽而不聞。比如,自己書桌上的佛像擦拭得非常乾淨,供養得非常莊嚴,但是佛堂裡的佛像蒙了灰塵卻看不見。有的人只把自己負責的事情做好,不是自己的事情,就算看到了也不管。這些都是非常要不得的,是心量狹小的表現。如果只關心個人的事情,對於眾人的事情、公家的事情毫不關心,那都是在學‘我’,不是在學佛了。這樣下去的話,不僅自己的內心會越裹越緊,最後沒辦法打開了,而且也愧對三寶厚恩和十方信施。《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》中就有這樣一個公案,講的是不顧團體、只顧個人的不良後果:

「時,有施主以敬信心,於山林中造一住處。時,有獵師為捕禽鹿,縱燎原野,其火炎盛,遍燒村邑,遂來燒寺。時,諸苾芻見火燒寺,即便競入取自衣缽,於僧祇物無人為收,咸從火化。施主聞已,來至寺所,問苾芻曰:‘聖者物不燒不?’苾芻答曰:‘一不被燒。’有餘報曰:‘但是僧物燒盡無遺。’施主曰:‘僧物罄盡,何言不燒?’苾芻曰:‘我物不燒。’施主曰:‘若僧祇物亦俱出者,豈不善哉?我久辛苦,如割身肉,減妻子分,供養僧田,冀望勝福。云何仁等但收自物,不顧僧祇?’作是嫌已,舍之而去。時諸苾芻即以此緣具白世尊。世尊告曰:‘若被燒時,亦收僧物。’」(卷第二十九)

愛護團體,放下個人,是一名佛教徒應有的操守和品格。我國古代傳統叢林的純正道風值得今天的我們崇仰和效學。《緇門警訓》中說:「於公事畢,然後敢治私事。」(卷第七)太虛大師曾提到:「如從前的禪堂,管眾的執事,照顧禪堂之眾人如護自己,而禪堂僧眾也同樣的愛護常住,敬重執事,這算是頂好的團體生活。所以宋朝大儒見到禪林生活,就說三代禮樂盡在僧家。但是從前禪堂的團體生活之訓練,個人必須放下一切,所謂‘身心交於常住,性命付於龍天’。說什麼就是什麼,如說皂角是地下生的,不得答是樹上結的;這就是表現不能聽私人的行動。」「我們必須將個人道德與學問滲入團體中去修習,愛護團體如愛護自己,使他同我的床鋪一樣的清潔;覺到不完善處,即刻就去想合理的辦法,幫助作好。換句話說,就大家要有愛護眾人及團體的道德,不是單為私己的美德。」

愛護常住,就要具有積極的主人翁精神,主動地配合與承擔常住事務。積極主動的精神體現在很多方面,比如有些常住物品雖然並不歸自己負責,但是也不可任其受到損失而袖手旁觀。例如戒律中提到:如果常住物品遺棄戶外而沒有人管,那麼第一個見到的人應該主動收起來。如果自己做不了,則要告知有能力的人收起來。如果下雨了,有的人不在場,東西忘收了,在場的人應該幫他收起來。

如《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》中說:「時,有婆羅門居士來至寺中,用僧坐物,及至去時,棄在露地,無人收舉,致有損壞。佛言:‘若初見者,即應收舉。’時,有年老羸劣苾芻見僧坐床棄在露地,不能擎舉。佛言:‘老者應告授事人知。其授事人應作敬心舉置床座,若不舉者,得越法罪。’時,有苾芻以僧敷具置於露地,行乞食後有風雨來,現在苾芻應可為舉,彼得食已,憶念疾歸。」(卷第二十九)

又例如在法會期間突然下起了大雨,那麼所有在場的人都要共同把供具收起來,不可借各種理由推脫責任。如《摩訶僧祇律》中說:「若佛生日、得道日、轉法輪日、五年大會日,各出幡蓋供養支提,若卒風雨,一切眾僧應共收。不得言:‘我是上座、我是阿練若、我是乞食、我是糞掃衣、我是大德,汝等依是活者自應收。’若風雨卒來,應共收。隨近房應安,不得護房言著先處。若濕者,應曬。塵土坌者,應抖擻疊舉。」(卷第三十三)

有人認為說:「我們是修道的,這些外在的境界跟修行沒有關係。」如果存在這種作意的話,就會引起很大的麻煩。《俱舍論》中說:「心能導世間,心能遍攝受,如是心一法,皆自在隨行。」(卷第三)本來一個人的心,「其大無外,其小無內」,可以達到「心包太虛,量周沙界」的境界。如紫柏尊者所說:「有形而最大者,莫過乎天地。無形而最大者,莫過乎太虛。包諸有無而最大者,莫過乎自心。」只要我們善用其心,是可以關顧到非常廣的範圍的,很多境界,我們是能夠緣得到、緣得了的,但由於自私、消極、逃避的心態在作怪,到最後我們的心都沒力氣去緣這些境界,就好像一扇大門慢慢關閉了一樣。

人的心就像一面鏡子,無論什麼外在的境界,在鏡子上面都是能夠如實顯現的。如《華嚴經》中說:「心如淨明鏡,鑒物未嘗私。明鏡唯照形,不鑒於心想。我王心鏡淨,洞見於心源。」(四十卷之卷第十二)憨山大師曾說:「聖人用心如鏡,不將不迎,來無所粘,去無蹤跡,以其至虛而應萬有也。」並不是說我們關顧得多,心就會亂掉。如果關顧的境界多了,我們的心就很散亂、執著,或者自己沒有力量去關顧這麼多境界,就說明我們的心還是有問題,心量還是比較小,對外境的反應比較困難。

所有常住物,乃至一切外在的境界,跟我們修行用功有什麼關係呢?寺廟裡有幾間房、幾棵樹,房間裡有些什麼東西,常住每天都有些什麼事情,我們了解這些幹什麼呢?如果只是自己修行,當然關係不大,只要一個小房間就可以了。但是,要度眾生就不一樣了。沒有房子,怎麼住呢?沒有講堂,怎麼聽經呢?沒有齋堂,怎麼吃飯呢?沒有菜、沒有米,僧俗二眾怎麼能安住呢?這些都是我們要度眾生所緣的境界,這些本身都是法。我們對外境的關心、關注,就是慈悲心,不僅僅是關起門來念經拜佛才是慈悲,不僅僅是開壇講法才是慈悲。如果我們只顧自己,連這些境界都觀照不了,怎麼會有力量發菩提心呢?對外境的模糊、無動於衷,實際上都是自私自利的心態引發的,不是大乘發心,這都是我們要注意的。

大家共住在常住,要培養起一個如理、正直的心態,就是要把常住的事情當作自己的事情,發心去承擔、護持,不是說常住理所當然提供一套學修環境,讓我們白白坐享其成。英語中有第一人稱、第二人稱、第三人稱,不同的人稱,心態差別很大。一件事情,如果覺得是「我」的事情,就會採取一種態度;認為是「你」的事情,就會採取另外一種態度;如果覺得是「他」的事情,那就又大不一樣了。很長一段時間以來,不少學佛的人都存在一種孤立於群體之外、只管自己的傾向,這離佛教的真正意趣實在是相去甚遠。《勝天王般若波羅蜜經》中說:「菩薩摩訶薩,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與眾生共,若無眾生,菩薩云何能得菩提?」(卷第二)

太虛大師曾說:「佛教之中,從前許多講究修行的,都偏重於個人,或管一家,把自己門面作的莊嚴輝煌。各人打掃門前雪,休管他人瓦上霜。公眾之物,則任意亂取或損壞,縱有愛好之心,都不外是為自己。」[8]「現在信修正法之人,無論在家、出家,大都以無事為樂。此其誤點,一在以為坐禪、念佛即為修行之能事已畢;二在不能明本心,不知報佛恩以繼救世大悲之志,不知六度萬行利世為多,坐而不行,實與菩薩發心之旨相違悖。」

實際上,只有承擔護持常住的事業,我們才能夠在這個境界和過程當中,得到心靈的成長。如果沒有承擔心,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成長。一般人的發心容易出現三種狀況,第一種是懈怠,沒有發心,不願意承擔;第二種是有一定的發心,但是程度不夠;第三種是一開始發心比較大,後來越來越弱。《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》中說:「世間眾生總有三種:一者懈怠,二者非勤非惰,三者精勤勇銳。言懈怠者,於己家務悉亦棄舍,況能為他營建事業?非勤非惰者,於大事業都不能作,設欲進求,遇緣便退。勤精進者,恆為有情受大勞苦,但利益彼,無念己身。」(卷第七)

第一種情況,沒有發心,不願意承擔。如果這樣,人在寺院裡就會變得越來越懶惰、懈怠,找不到存在的意義,白白消耗自己的福報,浪費自己的暇滿人身,最後變成一無可用的廢人,等到福報消耗盡了,只能離開寺院。《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》中所說:「如草及磚石,猶堪世所用,懈怠懶惰人,一切無堪用。譬如衣垢弊,亦如花鬘萎,人若無精進,端正不任用。如人有名稱,由精進安忍,無忍無精進,非女亦非男。」(卷第七)

第二種情況,有一定的承擔心,上位交給的任務也願意去完成,但是發心不夠主動、勇猛。有這樣的心態,人就往往容易隨外境轉,上位推一推,自己就動一動;外緣沒有了,自己也就停下來了。尤其是在具體境界中,一旦遇到困難,就很容易動搖、退卻,沒有心力繼續堅持下去。這種情況下,要認真思考自己學佛、修行乃至出家的初心,認識修行的特點。修行就是要在境界中去磨練,佛法就是在人、事、物當中來體現、來落實、來關照、來超越的,遇到困難不應輕易放棄,退失發心。《入行論》中說:「困難不應退,皆由修力成。」唯有堅持下去,才能成長,才能超越自我,超越人、事、物,超越一切對立,超越一切障礙,超越一切困難,超越一切矛盾。不超越,我們的心就沉浸在種種煩惱的境界裡,永遠無法獲得生命的提升。做任何事業,都必須要有這種勇悍頑強的精神,一旦認定目標之後,就義無反顧,堅持到底,方能有大成就,修行更是如此!《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》中說:「一切修福業,皆由精進力,如欲受使者,專待王教敕。精進尊貴本,應當勤勇猛,菩薩樂修行,必成無上果。」(卷第七)

第三種情況,一開始發心很大,但後來越來越小。可能有的人已經做了不少事,那麼是不是就夠了呢?其實這並不是一個做了多少就夠了的問題,承擔佛法的事業,不能以這種完成任務的心態去對待。寺院、常住需要我們去做事情,在家善男信女需要我們去做事情,社會需要我們去做事情,這正說明我們是有用的,能夠有益於別人,給別人帶來快樂。因為我們是一個對他人有用的人,所以人家才會來找我們。反過來,如果我們沒有樂於助人的心,沒有幫助別人的能力,人家也不會來找我們。如果我們的修行功夫不到,即使想去幫助別人也做不到,甚至不但幫不了人,反而還可能害了別人,也害了自己。

所以,我們應該多發心,增強自己的能力,做得更多、更好,這才符合佛法的精神。真正的發心不是得少為足,不是越做反而發心越弱,而是心無厭足,越做發心越強。正如《入菩薩行論·精進品》中說:「如童逐戲樂,所為眾善業,心應極耽著,樂彼無厭足。」這也就是菩薩的發心,沒有這樣的發心,我們不可能成就最究竟的無上佛道。《佛說大迦葉問大寶積正法經》中說:「譬如假琉璃,見彼體清淨,於天人世間,為事無利用。若彼真琉璃,及彼摩尼寶,體性有其殊,為事具大用。如是彼聲聞,雖具頭陀行,持戒及多聞、一切三摩地,不能降四魔,而坐菩提座,得成於善逝,非如菩薩故。」(卷第三)所以,我們要讓自己的心量越來越大,能力越來越強,越做越多、越做越好,永不停息,讓自己成為一個越來越有用的人,對別人越來越有價值,最後我們一定能夠成就跟佛菩薩同樣的境界,利益到一切眾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