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香應自苦修來,法遠禪師的修行故事

寫這個故事之前,躊躇了一下,因為這種故事不一定有人喜歡看。也罷,這個故事,就獻給有緣人吧。

我們知道,在和無明作戰的路上,如逆水行舟,不進則退。你有多少的努力,就有幾分的收穫。當然,前提是你的路子走對了。所以選擇明師很重要。當你選擇了明師之後,能不能有所得益,則是取決於自己的努力了。俗話說:「師父領進門,修行靠個人。」

在同一師門中,師父等心教導,而不同的人卻有不同的收穫。為什麼呢?因為每個人努力的程度不同。

如同《法華經》中所說:「一雲所雨,稱其種性而得生長華果敷實。雖一地所生,一雨所潤,而諸草木,各有差別。」

我們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浮山法遠禪師,正是一位被其傳法恩師稱為法器的人。

當浮山禪師在回憶自己這段參學經歷的時候,曾感慨地說道:「古代的大德們親近師長選擇道友,早晚辛勞不敢有所懈怠。就算是做飯(溈仰宗的開山祖師溈山禪師做過典座)、舂米(六祖大師在五祖大師門下的時候,曾發心舂米不輟)等等粗活都發心勤勤懇懇地去做。

而我當初在叶縣禪師門下禪師參學的時候,也曾經向大德們學習,努力為大眾服勞。

現在回想起來,如果當時有一念顧及自身利害,計較得失的私心,那麼各種違緣就會紛至沓來。

況且,如果自己立身不正,又怎能說自己是學習佛道之人呢?」

下面,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浮山禪師的這段參學經歷。

天地蒼茫,大雪下得正緊。一隻蒼鷹在天空盤旋,久久都未發現獵物。忽然鷹眼裡面影現出了六個小黑點。近了。原來是六位僧人在冒雪趕路。

大雪紛飛,前路難辨。

全靠領頭的兩位僧人在風雪中踏出一條路來,而且他們也刻意為後面的僧人擋住風雪。

這時,行走在隊伍中間的一位僧人一面用衣袖捂著嘴以防大雪吹進嘴裡,一面對領頭的一位僧人說道:「法遠師,還要多久才能到地方啊。」

領頭的僧人半側身回來,只見他幾乎滿臉都是雪,他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雪回答道:「快了,還有幾里路就到了。」

說完,他又回過頭去,繼續和義懷禪師一起在前面為同伴擋著風雪一路前行。

經過了半天的掙扎,他們一行六人終於來到了叶縣禪師所住持的廣教院。

他們叩開了寺院的大門,知客僧將他們迎至專門接待遊方僧人的旦過寮。他們這才可以緩口氣。

方才問話的僧人,打量了一下旦過寮的環境,發現牆壁四處漏風,比室外強不了多少,只有一點好,那就是有瓦遮頭。

於是,他嘟嘟囔囔地說:「這麼大雪天的,旦過寮連個火盆都沒有,真是凍死人了。」

法遠禪師和義懷禪師相顧一笑並沒有答話。

法遠禪師靜靜地盤腿端坐,心中想道:是啊,叶縣歸省禪師的禪風是出了名的嚴冷枯淡。叶縣禪師不愛攀緣,寺院自然沒有什麼收入,門下弟子的日子又豈是清苦二字所能形容的?不是為法而來的人,是住不下來的啊。

記得禪林裡面流傳著叶縣禪師上堂說法時的一段禪語:「參訪行腳的禪和子們,需要好好思量:

參學需要具備參學之眼,見地則需有見地之語,才能觸摸到禪的最親切處,才能不被各種境界所迷惑,也不會墮落到惡道之中。

究竟要如何領會呢?

有時候雖然瞎貓碰著死老鼠一樣碰巧說了一句伶俐的句子,但是見地不到,那還是妄緣前塵的分別影事。

(這個典故可以見《楞嚴經》:「滅一切見聞覺知,內守幽閑猶為法塵分別影事」)

有時候見地到了,卻沒法用言語來詳細表達,就像瞎子摸象,各說各事,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有時候見地到了,言語也說到位了,就可以「打破虛空界,光明照十方」。

有時候見地不真,言語不明,就像沒有眼睛的人到處瞎走,一個不小心就掉到深坑裡了。」

當時自己聽了這段話後,大覺受用,恨不得插翅飛到叶縣禪師門下聽法。

於是就約上同參好友義懷禪師,還有其他數人搭伴而行,同到廣教院參學。

突然,法遠禪師的思緒被一陣腳步聲打斷了。

他一抬頭,發現一位相貌清臞的老僧人出現在眼前。

他心中大喜:「這位一定就是叶縣禪師了。」

正準備上前展具頂禮時,耳邊卻響起了一陣嚴厲地喝罵聲:「你們這些禪和子們,到處行腳參方,卻飽食終日,無所用心……」

嚴厲地喝罵聲持續了許久許久,法遠禪師愣在了當場:這和印象中的叶縣禪師相差太遠了。

同行的僧人中已經有兩人拿起行李,怒氣沖沖地離開了。

剩下愣在一旁的法遠禪師,還有安然如常的義懷禪師,以及兩位快到達到爆發邊緣的同參還在旦過寮中。

猛地一陣寒意撲面而來,法遠禪師一下子醒了過來。才發現叶縣禪師讓弟子給自己四人潑水,天寒地凍,幾乎滴水成冰。水澆在身上,如同利刃割身一樣痛得不行,連快要凍僵的身體都感受到那種透骨的寒意了。剩下的另外兩位僧人終於爆發了,他們也憤憤然地離開了。

只剩下法遠禪師和義懷禪師兩人,透過叶縣禪師的眼睛看到了無盡的慈悲。

兩人對視一眼,暗暗地點頭不語。二人展具,整理好衣服後,向叶縣禪師頂禮三拜。

叶縣禪師眼中透出了欣然的笑意,但還是裝得惡狠狠地說:「他們都走了,你們倆怎麼還不走?再不走,我就要打人了!」

法遠禪師正色說道:「我們兩人不遠數千里而來,是為求法而來的,又豈是大和尚您用幾瓢水就能趕走的?您就算打死我們,我們也不走!」

叶縣禪師笑了笑,說道:「你們二人如果真要參禪求法的話,先去掛單吧。」

後來因為法遠禪師為人厚道又肯發心為大眾服勞,於是常住就請他為典座,負責大寮(廚房)。

因為廣教院缺乏居士護持和供養,所以飲食一向枯淡。

法遠禪師雖然想讓大家吃得好一點,但是常住的米面的鑰匙一直都是叶縣禪師保管。

這一天,叶縣禪師有事剛外出,就有僧人到大寮懇請法遠禪師為大眾煮粥。

法遠禪師看著這位同門臉黃肌瘦,迎風就倒的樣子,心中實在不忍。

他心想:就算有天大的干係,我獨自一人擔了!好歹也讓大家吃得好一點,才有力氣用功辦道不是?

於是,他偷偷地拿了常住庫房的鑰匙,拿出米面油等食材,為大眾做了五味粥。

正當粥熟的時候,叶縣禪師卻突然回來了。過堂的時候,叶縣禪師看著豐盛的飲食,皺了皺眉頭。齋罷,叶縣禪師讓人把典座叫來。

法遠禪師來到叶縣禪師面前,也不等叶縣禪師問話,自己坦白說:「大和尚,是法遠私自拿取米、面、油煮粥的,與他人無關。法遠甘受責罰。」

叶縣禪師盯著他的眼睛,看了很久很久,然後說道:「既然如此,你拿衣缽抵了常住的米面油錢,杖責三十,出院去吧。」

法遠禪師也不多為自己辯解,默默地用衣缽抵還常住,然後安然受杖責,然後一拐一拐地出院去了。

但是他並沒有離開太遠,他就住在附近,托師兄弟們在叶縣禪師面前為自己說情,希望能夠再回到廣教院聞法。

誰知道叶縣禪師不允許他回院。

後來法遠禪師又托師兄弟請示叶縣禪師:自己能不能在外面住,只求可以入院聽法。

這一請求,也被叶縣禪師拒絕了。

有一天,叶縣禪師外出,見到法遠禪師滿臉惆悵地站在旅館的前面。

叶縣禪師上前對他說:「這裡也是寺院房廊的範圍,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?可曾償還租錢?」然後讓人計算他應該償還的欠款。法遠禪師向叶縣禪師恭敬作禮,默默領受。

第二天,法遠禪師開始上街托缽化緣,默默忍受世人的冷言冷語和無情嘲笑,還有各種粗暴拒絕,將辛苦化緣所得全都交給常住,以償房租。

冬盡春來,百花盛開。

這一天,叶縣禪師外出,見到法遠禪師在街上化緣。法遠禪師的臉上沒有一絲埋怨與不滿,還是一如往昔的平靜。

叶縣禪師回到廣教院後,對大眾說:「法遠是真心為求法參禪而來,真衲子也!」於是,叶縣禪師派人叫法遠禪師叫回廣教院。

至此,法遠禪師又可以愉快地在叶縣禪師門下聞法了。此後他在叶縣禪師門下獲益良多,成為了叶縣禪師的嗣法弟子之一。後來他住持浮山大華嚴寺,人稱浮山禪師。

按語:

曾經有人問我,為什麼不皈依還好,皈依之後,反而覺得事事倒霉了呢?其實很簡單,那是因為你正在往出世間的道路上走了。所以促使你往佛道上走的因緣出現了。而且,學佛之後,心思變得更為細膩了,平時難以覺察的念頭也可以覺察到了。這其實是一種進步。

就像法遠禪師一樣,在千里行腳之後,遭遇惡語相向、冷水潑頭,而在聽法的過程中,又吃了閉門羹,但是他依然不舍棄聞法的熱情,不自怨自艾,也不怨天尤人,默默地用自己的言行感動了恩師,得到重回寺院聞法的機會,最終成為了叶縣禪師的嗣法弟子。

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,對於修行出世間法的佛子來說,都是最好的環境,都是增上緣。只看如何用心罷了。

詩云:

逆境來時順境因,人情疏處道情親。

夢中何必爭人我,放下身心見乾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