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疏鈔》既出,有不愜者,致辭詰難。其可從者,忻然從之。不可從者,一一辯正。太無緊要,則置弗錄。研幾析理,不得不然。非曰尚爭,是名法喜。

問:念佛之心,無雜無間,即精進度。何故乃雲“不退墮”耶?

答:將謂精進乃能不退墮,非精進即是不退墮耶?辯此有二:一者,亦可即是不退。何以故?雖常言:精不雜、進不退。然此二字,總之成就“進”義,古雲 “精進度懈怠”是也。“進”與“退”對,故精進即不退。二者,此重念佛普攝諸度,不重訓詁“精進”二字。況既雲精進乃能不退,今念佛之人,永不退墮,則念佛即成精進,不必更求精進矣。如所問,乃是精進念佛,非念佛即精進。

問:《華嚴》八地、圓教初住,皆無生忍。天台云:“圓教之機,一生有登十地者。”《華嚴》善財、《法華》龍女、禪宗諸祖,即其人也。何故雷同,皆難造入?

答:八地始名真得無生,是華嚴宗語。據《華嚴》,則初地以去,尚未雲真得,況初住耶?豈不是聖且難之?只嘆其難得,不說定無人得也。彼一生十地者,誰敢抑之不令造入耶?又禪宗諸祖,大有差等,談何容易。

問:若以五法對三自性者,應以名相對依他,妄想對遍計。《楞伽》、《唯識》,皆如此說。今何不然?《楞伽》云:“彼名及相,是妄想自性生。”請觀 “生”之一字,此即依他起自性,分別緣所生也。非謂名相即是妄想。乃是妄想之所生耳。如言舍利弗,鶖之所生。豈子即鶖耶?

答:謂名相等三性錯配,又謂名相為妄想所生,非名相即是妄想,而引《楞伽》之文以證。然《楞伽》乃云:“彼名及相,是妄想自性。”則名相屬遍計。又分明下個“是”字,而無“生”字,魏譯、唐譯皆同,其分配與汝所說相反。我依古譯直述,是金口所出,將非之耶?將無別得梵本,而欲更為一譯耶?又言《楞伽》、《唯識》皆然。卻是不曾見《楞伽》來,可駭也。且五法入三自性,本出自《楞伽》。賢首、清涼據《楞伽》判頓教,不據《唯識》也。今論頓教,正當用《楞伽》文,又不講《唯識論》,不必雜入。嗟乎!三譯文字,昭如日月。今是譯人錯耶?世尊錯耶?吾不得而知之矣。記取當來問彌勒。

問:引《大本》、《觀經》證圓義,有多違妨。一者引他成己妨。他經圓意,不關此故。二者前後相違妨。今疏前後多雲此經勝於《大本》及《十六觀》,乃要中之要、妙中之妙故。三者分全混同妨。今疏判此為分圓,《妙宗》判彼為純圓故。四者觀念混同妨。此經持名,彼觀佛故。五者繁約混同妨。此經至要,彼文煩故。故知不應引彼為此證也。

答:初通引他成己妨。於中復二:一通《大本》。曰:二經一體,不名己他。良以《無量壽經》,五正譯、一參會,其本有六,皆號《大本》。而今經乃名《小本》。是同為一經,但言有多寡耳,何得判為己他?如所引《大本》:“或以一寶嚴樹,或以雜寶嚴樹。”則今經雖無此文,而其雲“七重行樹”,實以四字攝純嚴、互嚴之義也。又所引《大本》:“無量寶華,出無量寶光。”則今經雖無此文,而其雲“青黃赤白”,實以四種攝無量華、光之義也。故《疏鈔》屢言經中具有此義,但文省耳,正謂此也。是知《大本》當引,固不待論。二通《觀經》。曰:《觀經》稍疏,亦非異體。良以於文或無,亦於義實有。如所引《觀經》:佛既現六十萬億廣大之身,而又現丈六小身。則今經雖無此文,而壽無量、光無量,即廣大身故;“與諸聖眾現在其前”,即或現大身、或現小身故。例而推之,《觀經》有鳧、雁、鴛鴦,豈今經之極樂,只白鶴、孔雀等耶?《觀經》有五百億樓閣,豈今經之極樂,只七重樓閣耶?《觀經》有觀音、勢至,豈今經之極樂,只彌陀一佛,而缺二侍耶?又反而論之,今經有七重欄楯,《觀經》無此語,豈彼之極樂,只行樹無欄楯耶?今經有菩薩眾無量無邊,《觀經》無此語,豈彼之極樂,只觀音、勢至二菩薩耶?如是參合,故云文互見,而義必周也。則《大本》原同一體,《觀經》亦復極親。引以為證。非引《圓覺》證《法華》,引《華嚴》證《涅槃》之比也。

二通前後相違妨。前言其同,後不曾言其異。只說尤為簡約,故稱要妙,以其簡而該也。非對散而名要,對粗而名妙也。

三通分全混同妨。此經雖曰分圓,正與《觀經》之圓不異。何以故?《觀經》對《華嚴》,亦分圓故。蓋是同分別教一乘之圓也。此“別”字,非“藏通別圓”之“別”也。

四通觀念混同妨。汝蓋以“念”字專屬持名。然《觀經》下品文云:“其人苦逼,不遑念佛。”豈非“觀”即是“念”乎?今經亦說光明無量,行樹、樓閣,種種莊嚴,豈非觀境乎?又持名、觀想,同出一心。一心觀想,一心持名,皆得名為念佛也。

五通繁約混同妨。上已詳陳言有多寡,義無差殊,不勞更辯矣。

噫!若入華藏玄門,則己他、前後,乃至繁簡,相即相入,不可思議。故此經名“不可思議”。

問:西竺之言,稱“梵語”者,乃本乎光音天人之所傳也。今言:“梵者,淨也。對華而言,文質之謂。”蓋不足以盡之。況彼梵音,豈有質而無文?此土華言,豈有文而無質?儒稱“文質彬彬,然後君子”。釋稱“文隨於義,義隨於文”。若彼質此文,則互有闕。《輔行》云:“古來諍競未生,西方之言,皆稱‘胡語’。後因道士偽造《化胡經》,方以蔥嶺之西為梵,蔥嶺之東為胡。”今若以“淨”釋“梵”而為質,豈可以“亂”而釋“胡”,致使文、質俱喪也?

答:疏中“文質”,略借此間語而為影喻。意以梵者清白之相,華者文彩之相。殊無大故,何必費辭?然古人既取華對梵,必有義也,不可忽也。又引“文質彬彬”,甚為不當。文、質必兼,何以商尚質,周尚文耶?二代何以稱聖世耶?優波離之淨戒,迦旃延之文飾,二尊者不彬彬耶?蓋從其所重,固無妨也。又行之潔白者名“梵行”,音之古淡者名“梵音”,奚不可以“淨”而釋“梵”也?況以“淨”釋“梵”,出自古譯。清涼大師《華嚴疏》亦云:“梵是西域之音,具雲‘勃 [口*藍]摩’,此翻雲‘淨’。離染中極,故名為梵。”夫離染而言極者,正清淨之至也。又引文義相隨,以證文質。然“義”一字,安可為“質”?華、梵尚不得稱文、質,文、義顧可稱文、質耶?又“胡”者,夷狄也。五天,贍部之中央,諸佛之生處。概之為“胡”者,謬人之論,非僧所宜言也。又淨、亂何可相對?淨是染淨之淨,非動靜之靜。而雲以“淨”釋“梵”,以“亂”釋“胡”,使文、質俱喪。何言之無謂也!

問:《妙宗》云:“教教四門,門門四悉。”今何以四悉為門?

答:凡能引人入道者,皆可言門,四悉亦門也。《妙宗》意謂教教各有四門,四門亦復各有四悉檀門也。無“門”字者,省文也。不信此言,更參考天台下尊宿。

問:經通五人所說。餘四佛印,即同佛說。今言佛說如聖王敕,不同臣下之言。有揚此抑彼之失。真諦釋《金光明經》,偏讚本典。智者云:“使愚者有忽他經之失,不宜偏讚。”今若云“菩薩因人”等者。《華嚴》多菩薩說,《維摩》不二法門皆菩薩說,《涅槃》夜叉說偈,《法華》仙人傳經,豈以人微而忽其道?經云:“依法不依人。”何得以人而判於法?若以人而判法者,則空生所說般若,應入《阿含》。如來所說小乘,應歸大教。此疑梗塞,願垂教之。

答:對臣子而尊君父,天理人情之至也。本非平肩人,何得謂之揚抑?若謂真諦偏讚《金光明》為失,則智者偏讚《法華》,亦乃有失耶?若云《法華》更無勝者,則《華嚴》其可抑耶?世尊於《法華》讚諸經之王,於《金光明經》亦讚諸經之王。隨宜而讚,皆是也。豈世尊亦有失耶?又云《華嚴》多菩薩說,至雜引夜叉等。然謂佛印者即同佛說則可,謂即是佛說則不可。今百官所出政令,凡已稟國王者,豈即名之為詔書耶?又菩薩等既與佛無別,何不自立,而待佛印?待佛印,則師資上下,瞭然辯矣。況今只明此是佛說,不同餘人。不曾非詆菩薩等,謂不得說經。何為作此無風起浪之語?助臣子與君父爭高,於天理不順,於人情不安,況佛法耶?又云空生般若,應入小乘等,亦非也。今論人不論法,非有羅漢說大法而我小之也。此等處本無人生疑,疑自今始矣。因疑此,並疑經,遂不信淨土,其慎辭哉!

問:毗婆尸佛,至釋迦時,九十一劫。何故言二?若言是大劫,應增一“大”字。況以大劫論之,八十小劫為一大劫,但一劫有餘耳。

答:何不看鈔中“首尾二劫”四字。七佛,三屬莊嚴劫尾,四屬賢劫首。是首尾二大劫否?首尾二大劫,正九十一小劫也。分明是大劫,何必更加“大”字?唐譯“成佛以來十劫”,雲“十大劫”。什師止雲“十劫”,即是十大劫也,亦不更加“大”字。又云止是一劫有餘。一劫有餘,非首尾二劫乎?思之。

問:何得說什師為千佛譯師,引父母為例?千佛父母,乃在佛世。況父母與子,及侍者等,此人不多,無他可並。唯權無實,無別所妨。今譯師則多,若羅什為千佛之譯師,則義淨、玄奘等例爾。若一切皆然,何貴乎羅什所譯,偏堪弘讚?若譯師既然,則禪、律等例爾。聖人既然,凡亦應爾。則大亂權實,是故不可。唯應守舊。

答:是何小視什師耶?因舉七佛,故曰“七佛以來”。若舉八佛、九佛、十佛,安知不曰“多佛以來譯經師”也?若定執七佛,則文殊亦定止是七佛師耶?釋迦亦定出自伽耶城,今方成佛,而非成佛以來無量無邊劫耶?又言必在佛世,是不知雖無文王猶興也。又引母佛、子佛、侍佛者無二人,而譯經者有多眾。夫母一,子一,則誠然矣。佛成道三十年,阿難始為侍者。佛弟子無量,三十年都無一人侍佛耶?侍佛者有多眾,則阿難亦無世世侍佛之理耶?又引義淨、玄奘等亦應爾,諸師、凡夫亦應爾,復大不然。譯師更無勝劣耶?聖凡更無分別耶?則今日四夷館通使,其智慧皆與什師等耶?又言七佛譯師,天人所說。然安知天人止見七佛,而未見七佛以前耶?如佛世老人求出家,而羅漢不知彼八萬劫前之善根。汝又安能測什師多劫之因緣耶?且鈔中初未嘗以舊說七佛為非,特以理度之,容有多佛譯經之理耳。昔人云:“旻法師,毗婆尸佛時即為法師。”又云:“毗婆尸佛早留心。”蓋遠指者,尋常以七佛為率,而非定限七佛也。《孟子》曰:“聖人百世之師也。” 豈定限百世,而不能師二百、三百世耶?許可人者曰:“此五百僧善知識。”豈定限五百,而六百、七百便不可耶?讚老子云:“無世不出。”永嘉云:“吾早曾經多劫修。”何必不使什師寬一佛地耶?此語且置。《法華》稱富樓那“七佛以來說法第一”。又云:“九十億佛以來,說法人中,亦為第一。”是金口語否?試展卷一觀之。

問:顯教者,修多羅是也。密教者,咒是也。何乃以梵語為密,華言為顯?為以東方不測西竺之言為密耶?為以梵語在彼即密耶?若在彼即密者,則西土無顯教。若此土不測彼言為密者,則此土典籍,傳至西土,未翻譯時,亦應雲密。若未翻譯,則不可測。若已翻譯,是則可知。若爾,何故云咒者非下凡可測?

答:凡“稱理”二字下語句,須另著眼始得。蓋格外之談,不可拘文滯相,逐逐然以訓詁之法而等例之也。況今非正釋經咒顯密時也。夫新學沙彌,莫不知經之為顯,咒之為密矣。寧知影略藉喻,權實無方。反覆轉移,縱橫不礙。類而推之,世出世間,凡昭然易見者,皆可言顯也。凡幽然難知者,皆可言密也。且必以不可測為密,可測為顯乎?經中《法華》云:“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。”《維摩》云:“不知是何言,不知以何答。”涅槃會上,世尊拈華雲眾,百萬人天,悉皆罔措。是經有時乎不可測也,則經反成密矣。咒中,“阿”字是毗盧全身,“吽”字是三解脫門。《文殊五字咒》,“阿”者無生義,“囉”者無染義。是咒有時乎可測也,則咒反成顯矣。故知汝言梵語為密,則西土無顯教。此方之言,西土不知,亦可言密。以此為難者,皆由執泥訓詁“顯密”二字之過也。且“顯密”二字,是從來世間字義。欲發明經咒圓通者,取此二字配之。非許氏《說文》,及古篇韻家,曾訓詁云:顯者經也,密者咒也。則此二字,何為更不可別處一用?故云:凡昭然易見者皆可言顯,凡幽然難知者皆可言密也。試舉一例。《論語》云:“天下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。”則“見”者“出”義,“隱”者“處”義。既“隱見”是 “出處”,何得釋《中庸》“莫見乎隱”者,以“見”為明處,“隱”為暗處?“隱見”可以“明暗”、“出處”通用,“顯密”獨不可以經咒、華梵通用耶?

然此且據外書而言,若以內典言之,顯密者,非即半滿、新舊之類乎?既以小乘為半,大乘為滿矣,何又云“《悉曇章》生字之根本名半,餘章文字具足為滿” 耶?是半、滿可通用也。既以佛王三界為新,輪王十善為舊矣,何又云“三德相即為新,三德不相即為舊”耶?是新、舊可通用也。然此猶據比例而言。若的就顯密言之,既以經為顯,咒為密矣,何又云:聲聞見八萬一人得道為顯,菩薩見無量阿僧祇人得道為密耶?是顯、密可通用也。何於華、梵而疑之?又此且就震旦,若通二土,亦可東土華顯而梵密,西土梵顯而華密也。

以上急為辯疑,作是煩碎語。如實而說,夜半正明,天曉不露,爾從何處辯顯密來?不見道:“蓮華荷葉報君知,出水何如未出時。江北江南問王老,一狐疑了一狐疑。”

問:前藏乘分攝中,言唯有二藏,一聲聞藏,二菩薩藏,而緣覺即攝入聲聞藏中。何故今阿難持緣覺藏耶?

答:二藏者,賢首、清涼依《攝論》及《莊嚴論》所出也。且合緣覺、聲聞為一藏,單菩薩為一藏,分合之常例也,有何不可?譬如兄弟三人,二人同居一宅,一人獨居一宅,亦何不可?而便謂既分二宅,不得名三兄弟耶?仲兄附季弟之宅,非謂無仲也。緣覺攝聲聞之藏,非謂無緣覺也。時合時分,固並行而不悖也。

問:《金剛疏》云:舍衛亦名舍婆提,此以人為名。昔有兄弟二人,名舍婆提,故立此名。今何故云“多賢人故”?

答:彼疏雲兄弟二仙。夫世人兄弟聯登者,號多才之門。今兄弟俱證仙品。謂多賢之國,亦奚不可?

問:前以“無恃無怙”而釋“孤獨”,所引證者,亦應同上。《語》云:“君子周急不繼富。”此但無財,何謂無恃?

答:定以無財貧窮名“急”乎?夫言孤獨,意該貧窮。言貧窮,意該孤獨。鈔中“非不普慈”,其意甚明。何乃執泥“孤獨”二字,以辭害意?假使一人無父而大富,須達亦給之耶?假使一人有子而貧甚,須達以其非孤獨而不給之耶?今養濟院,俗曰孤老院。豈其皆無父無子而多財者耶?且鰥、寡、孤、獨,乃有四種。其鰥夫、寡婦,須達決所不給耶?至於孔子,又豈止周無財,而孤獨之輩皆在所棄耶?又“怙恃”是“玄序”中語,與此無涉,不可援引。

問:亡僧全戒,先見佛者。此但心見,非是見心,以佛色身對彼識故。若引華色見佛色身,善現見佛法身。此正見心,有何不可?

答:佛法即是佛心。此僧寧守戒死,不破戒生,得佛心矣。故《梵網》以戒為千佛心地也。得佛心者,是名見佛。且所云心見者,為以何心見佛乎?若是妄心,妄屬虛偽,不能見佛。若是真心,真無去來,真無生滅。無去無來,無生無滅,即佛法身。何得不名見心?又云以佛色身對彼識故,尤為不通。將謂彼既亡矣,彼識迅速,疾於人行,先往佛所而見佛之金色身乎?則何殊人死見閻羅也,安足取也?故須菩提之見佛,與此僧之見佛,均之見佛法身也,何得不名見心?

問:迦葉身光,映蔽餘光,使不現故,名曰“飲光”。何故云“色”?若吞餘色,應雲“飲色”。何況色不可吞。以色對光,逾明顯故。

答:由色有光。無金色者,光從何來?色不可吞,光獨可吞耶?夫“吞”之為義,體貼“飲”字。既知是映蔽之意。映蔽餘色,使光不現,即名“飲”耳。豈真吞啖入彼腹耶?拘執之病,一至於是。

問:“拘絺羅”下,應當言其入道因緣,然後論其答問第一。若不爾者,則似此人於外道法中,答問第一。

答:鈔中“由精勤故”,正入道因緣也。以“精勤”二字,略攝多種因緣。又云恐濫外道論議。不知外道具四辯才否?況此專重發揚念佛,與會之眾,略敘而已。今日不作拘絺羅行實傳也。

問:“羅睺”下,應云是佛之子。然後消釋,義有所歸。若不雲者,下諸文義,都無下落,而亦迷卻此人所從。

答:試觀“佛為所障,不即出家”,及“指腹”等語,此人是佛子耶?佛侄耶?佛孫耶?尚復迷卻所從耶?

問:“正宗”初科,廣明依正。此乃生信、發願、起行之境,今何故唯言生信境耶?

答:入道以信為主。經中說“若有信者”,又云“難信之法”。信該行、願故,信為道元功德母故。

問:此中應云:“須摩提,此雲極樂。”然後乃以餘名綴之。何故不雲本經“極樂”,但言他名耶?

答:經文若言“有世界名須摩提”,則應雲“須摩提,此雲極樂”。今經文乃言“有世界名極樂”,則應雲“極樂者,梵語須摩提”。此不易之法也。況下文舉“安樂”、“安養”等餘名已竟,而以“極樂”總結。前後照應,明亦甚矣。

問:天台諸處所明四土,皆以同居為第一,乃至寂光第四。今何以寂光為第一耶?

答:從劣而勝,同居第一。從勝而劣,寂光第一。喻如登仕者先九品而至一品,序爵者先一品而至九品,皆可也。有時而言兄弟,有時而言弟兄,皆可也。今不講《四教儀》,不須費辭於無益之地。

問:經云:“無有眾苦,但受諸樂。”苦樂有於多種,應以四土簡之,如《妙宗鈔》說。今若直言無二死苦,故名極樂。但以寂光,失下三土。以寂光淨土方離二死故。九品往生,唯上上品,方分離變易。上中、上下,方離分段。其餘六品,二死全在。豈二死在,不名極樂耶?故須細釋,方免此妨。

答:多種苦樂,勝劣不同,自有鈔文在後。由同居以至寂光,四種顯然,何謂不細釋也?今文總明無苦,故詳舉諸苦已竟,而以二苦結嘆。言蓮華化生,則便離分段。一生不退,則終離變易也。然謂中、下六品,二死全在。“全”之一字,“死”之一字,大為不可。變易可說尚存,分段何云全在?略說有三:一者,分段乃有質有礙,故有生死。《大本》云:“生彼國者,皆清虛之身。”安得有分段死也?二者,只聞從蓮華中生,未聞於蓮華中死。故此經云:“及其人民,壽命無量。”《大本》云:“若我成佛,國中有情,壽有齊限者,不取正覺。”智者大師云:“生彼國者,即得壽命永劫,共佛菩薩齊等。”安得有分段死也?三者,死必有生,未聞彼國有死此一華中,別生彼一華中者。智者大師云:“但生彼國已,即得無生法忍,未有一人退落三界生死業縛者。”安得有分段死也?離生死苦,故願求生。生死同於娑婆,求生何益?慈雲懺主云:“彼國無復生死。”無為居士云:“彼國身非分段。”二公縱不足信,智者大師猶不足信乎?若據伏惑、斷惑,而曰未斷惑者有分段死,乃此土修行則然耳。豈不聞淨土是帶惑往生,故殊勝異常也。如極樂與諸世界等,何智者云:“釋迦佛時,大有眾生見佛,不得聖果者。彌勒出世亦爾。”而獨讚極樂也?況極樂果報不可思議,毋以名相拘之。

問:古人以“夏仍飛雪,冬積堅冰”,釋“清涼山”。有人難云:“若爾,應雲清冷。”故知“涼”之與“冷”,宜應別焉。

答:夏仍飛雪,冬積堅冰,不得雲“清涼”者,此齊東語也。夫五台夏雪冬冰,至今猶然。而古稱萬菩薩所居,何無一菩薩為正其錯,改作“清冷山”耶?以其曾無炎暑,故號清涼,正“涼”、“冷”通用也。又曰不寒不熱,乃名清涼。寧知不寒不熱,則和之謂耳。春溫夏熱,總之屬陽。秋涼冬冷,總之屬陰,故可通用也。何必瑣瑣焉較“涼”、“冷”二字於無益之地,亦惑矣。又《法數》釋唐譯“清冷”,亦曰“清瀅涼冷”。

問:“清涼”、“潤澤”,不可以“劫火不可使其熱、涸”等銷之。何則?萬法從緣,變化不測。真如性非生滅,尚自隨緣。淨土雖曰唯心,寧無轉變?若不轉變,是頑礙物,何足為妙?是故經云:“欲冷則冷,欲暖則暖,欲滿欲淺,皆隨人意。”故知不必以不熱、不涸而釋“清冷”、“潤澤”。

答:若只平常說個清冷、潤澤,凡水皆然,何得西方獨擅功德之名也?如必以不變為頑礙之物。佛言:“劫火所燒時,我此土安隱。”是亦可謂之頑礙耶?例而推之,油鼎不能爛惠公之手,汝縱以為頑礙手。烈焰不能燔摩騰之經,可亦以為頑礙經耶?猶未也。鬼母傾家屬,不能啟如來之缽。外道誦千咒,不能飛稠師之衣。文殊盡神力,不能出女子之定。日可令冷,月可令熱,不能易四諦之法。汝以為披頑礙衣,持頑礙缽,入頑礙定,說頑礙法耶?劫火洞然毫未盡,青山依舊白雲中。是則此土尚不曾移易一絲毫許,而雲淨土寧無轉變可乎?《無量壽經論》云:“勝過三界道,究竟如虛空。”虛空還可轉變否?水、火、風難,大三災所不能動之地,故勝過三界也。又引寶池隨意之文以證轉變,尤為不可。寶池是自心受用之樂,劫火是外難侵逼之苦。外難可侵,則由境不由心矣,尚得為隨意轉變乎?果如汝言,寶池必可乾涸,金地必可銷熔,行樹必可摧殘,樓閣必可傾毀,然後為妙土耶?又前言二死全在,今言劫火可燒,則極樂乃成穢土耳,豈理也哉!

問:五方之屬五行,乃震旦之世數也。於其西域,尚未盡通,況十萬億土之外極樂乎?若極樂在娑婆之西,而屬庚辛金者。則從是西方已去,不可說不可說佛剎,皆在娑婆之西,皆屬庚辛金,盡雨白華,理豈然乎?若西方屬金,而雨白華。娑婆在極樂之東,應屬甲乙木,而常雨青華。何故佛說《法華》,而雨大小赤白?何況極樂蓮開四色,而更有間雜等耶?故知不應以此五行,而判彼佛土也。

答:鈔文先敘多種雜色天華,正意已竟,後出言外餘意,故安“亦可”二字,言亦可西方屬金,以表白業,蓋取雜色中之白華。何曾說彼國純白華耶?如此分明,何必引蓮開四色而為證也?又此經單舉白華以該餘色,故微露世尊巧妙勸導之神機耳。可與知者道,未易與拘士談也。棗柏以八卦判方隅,其世界亦不少,未可議其為非也。如以娑婆西去,世界無量,不得皆名西方。意以東看成西,西看成東。不知《華嚴》以東方表不動智,文殊從東方無量剎來,其國皆名不動。夫既以東方為不動,則娑婆看之成東,彼世界外看之乃成西耳,何得仍名不動?善財南詢,以南方為正位,意亦如是。噫!若入華藏玄門,盡世界可名西,盡天華可名白。正西之時,不礙五方齊現。正白之時,不妨五色爛然。他方他色,即入融通,亦復如是。

問:自歸於佛,當願眾生。此則以他對己而稱為“自”。自為能歸,佛為所歸。何故以歸依自佛釋之?禪宗元有此語,恐難施於教乘。理論則可,事則不去。

答:這裡是什麼去處,說能說所?又云禪宗難施於教。低聲低聲,不獨迷禪,兼亦迷教矣。何謂迷禪?無佛處不得住,有佛處急走過。試買草鞋行腳三十年,抱著個“能歸”,走盡天涯覓“所歸”去。如何是佛?即汝便是。汝既是佛,則為所歸。能歸者畢竟在甚麼處?何謂迷教?《華嚴》云:“念念自心,常有佛成正覺。”《法華》云:“自知當作佛。”《圓覺》云:“始知眾生,本來成佛。”而四弘誓云:“自性佛道誓願成。”豈不覽也?又既雲理論、事論,何不看此是“稱理”下語?而復雲於理可,於事不可。判禪、教為兩途,隔事、理成二物。悲夫!

問:經云:“轉輪聖王百千種樂,不如忉利天一音之美。乃至他化天百千種樂,不如極樂樹中一音之美。”此中以多為能況,以少為所況,乃是以多況少。何故云以少況多?若云極樂一音,勝如他化百千種樂,此乃以少況多也。

答:疏雲“以少況多”,釋今經也。今經先言極樂風樹之音,後言百千種樂,正以少況多故。鈔中乃引《大本》,則先人天,後極樂,方是以多況少耳。何不審也?雖然,以少況多,以多況少。將天比地,將地比天。朝暮四三,爭論且止。

問:《起信疏》云:不退有三。初則十信初心,未嘗斷惑,位非不退。但生彼國,無有退緣,是故不退。後之二種,方是斷惑不退位人。此如天台所判九品,其義是同。故知生彼土人,雖然皆名“跋致”,初一種多。要至無生,萬中一二。何故概雲頓超,而勝四教諸不退者?弘讚大乘,理則應爾。抑揚太過,恐生諍競。

答:《起信》三種不退,鈔中自開,不須援引。今是總明不退,以讚念佛殊勝功德也。且四教都言到某處方不退,則未到時,應有退緣。此經直言不退,是但生彼國,畢竟當證無生,故異諸教。豈貶諸教為不美也?蓋世尊悲心太切,既說諸教,猶恐利鈍不一,或墮退緣。今以一法該羅,更無退者。乃相助諸教,速成弘濟,非與諸教諍勝負也。當名和合,云何反說起諍?況前八地文中,說無生極易。今此跋致文中,又說無生極難。何前倨而後恭,忽揚而忽抑也?豈不是諍競?

問:須陀洹七生者,分段生死也。一生補處者,唯有一分無明,一變易生死也。故圓教初地,至妙覺位,有十一生,皆約變易而論。所以《法華》有“增道損生”之說。故知二種生死,不可雷同。豈得以須陀洹與補處並?生西方者,補處甚難。下品生人,至阿羅漢,尚經多劫。何況七生?而須陀洹位在中品。大師慈心太煞,讚經可,然再宜緩款,使他莫測。

答:鈔中引三果、四果聖人,去佛處尚遠,正比況讚歎一生補處之難及耳。殊無須陀洹並於補處之意。來說與鈔文略不相蒙。今此駁難,反成我義矣,奇哉!況釋經貴圖令人易知,何必使他莫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