禪七第一天

不知不覺又一天,你在這裡打坐,打了多少個妄想?一剎那一個妄想,一剎那又一個妄想,一個妄想就是一個生滅及一個生死,看你經過了多少個生死?一生一死就是一個輪迴,總在那裡轉,就像我們跑香,也是一個圈一個圈地跑,一個圈一個圈地轉。用功就是要覺悟生死這個東西。

古人講:「修行無別修,只要識路頭,路頭若識得,生死一齊休。」如去廣州該怎麼走?向南走。方向要弄清楚,向南走就到廣州,向北走就到北京了。六道輪迴你要上哪一道?是人道、天道、鬼道、地獄道或是畜生道?不想六道輪迴,想了生脫死,你們就要好好用功了!

二祖慧可求法時,對達摩祖師說:「我心裡很不舒服,求尊者為我安心。」「輕心慢心,焉能得聞佛法?」慧可為表求道之決心,以刀斷臂,達摩說:「將你的心拿出,我來幫你安心。」慧可就去找心,找來找去,覓心了不可得,達摩就說:「我給你安心好了!」慧可於言下就開悟了。

我們現在心裡煩惱不清淨,就像池塘裡的水渾濁不清。為什麼會渾濁呢?因為有魚在游動,把清水攪起來了。心中哪來的煩惱?因為有妄想,沒有妄想就沒有煩惱。

你為什麼要往外跑呢?我講過,除了吃飯,上廁所,不准出禪堂門,你為什麼偏偏要出禪堂門?那就是妄想,向外舉緣。即是外面有個猴子在叫,裡面有個猴子在應,外面的猴子叫,你不去聽,裡面的猴子就不動了,只因裡面的猴子動,就聽到外面的猴子在叫。外面的猴子就是習氣,是過去無量劫來,八識田中種下的業識,情識行動了,妄想一打就聽到了。真正用功的人,什麼也聽不到,聽到了也不理,聽而不聞。

古人說:「兩耳不聞窗外事,一心唯讀聖賢書。」我們禪和子是「兩耳不聞窗外事,一心只把話頭參」,要不要得呢?我看很好!既符合世法,也符合佛法,佛法與世法不是同一個東西、內外不是一樣嗎?自己知道妄想這麼壞,修行原來是為了這個問題,不打妄想不就好了嗎?你們在這裡一坐一起如何用功?用什麼功?就是教你不打妄想。不打妄想時幹什麼?睡覺嗎?不行,要迴光返照看到自己,清清淨淨這個念頭,不要讓它跑了,如手裡拿著錢,不要鬆手,鬆手錢就掉了。報紙上載,一個小孩死了,手上還拿著玩具不放,因為玩具好玩,他的心總是在那上面。

用功就是要把這個真如妙心好好地守著,死活也守著那念清淨,慢慢就會起作用,就會發光,就會有神通。入定不管多少天,就是念頭不動,穩如泰山,火燒不著,水滲不進,雷打不動,參話頭就要在這上面留心,參參參,就是管好自己的本份事。時間過得真快,一下子就老了,一下子就死了,人命在呼吸之間,要有受用,必須靠自己。提起話頭來——參!

打坐要學會調理,調理什麼呢?調理行動,調理出入息,調理念頭,就是外調身、內調心,身心要如法,不然就會出毛病了。

調理行動:

(甲)飲食要調和,不要飽一餐、餓一餐。飯後要休息一下,現在禪堂裡坐香沒得睡覺,不然平時飯後半小時放香,吃了早飯放早板香,吃了午飯放午板香,就像一般社會上的人要午休,我們放香也是休息。吃飽了要慢慢走,不要蹦蹦跳跳,不要去爬去攀,否則胃就弄壞了。

我有一個經驗,有一年,一個住茅蓬的老師父要回鄉,他是浙江溫州人,老和尚在的時候,他就在這裡住茅蓬,冬天下雪也是光頭赤腳,行苦行。我也舍不得他走,他說:「唉!老和尚不在這裡,沒有依靠,要回浙江去!」他要去乳源坐車,一擔行李又大又重,於是我送他,幫他挑擔子,送到雲門亭,他便不肯讓我再送了。我回來時,走到兩旁是梧桐樹的山間小路,忽然肚子不舒服,胃向上翻,口吐酸水……從此以後我就有胃痛了。原因是剛吃飽飯,就挑一擔很重的行李,傷了胃,往後走路去乳源都不行,胸口背上都作痛,但沒辦法,還是要勞動要吃飯呀!羅居士他們看見我好可憐的樣子,便帶我到鼎湖西樵山,我在那裡放鬆了勞動,胃病就漸漸好了。

(乙)坐姿要調整,身體要坐得端端正正,不要靠牆壁,坐處要墊高一些,適當就會舒服。低頭壓背,心口既不舒服,慢慢背也駝了。

(丙)打坐先要練好腿子,腿子練不好,坐下來又痛又麻,像針刺一樣,老在心中翻滾,最討厭。

調理出入息:

呼吸不能快,也不能粗。《止觀法門》之「數息觀」,不論數出息還是數入息,從一數到十,目的是調理妄想,細細地數到連呼吸都沒有了,用功用到人我雙亡,人法皆空,境界就出現了。那些練氣功的人也有境界出現,他們把氣運到手指上去,但心外有法是外道。出家人不搞這些,自然地把氣調均勻,身心舒暢,不打妄想,就會看到靈知靈覺。

調理念頭:

心中默念,或持咒,或念佛,或參話頭。心中用什麼功人家是看不見的,打妄想人家也是看不見的,所以這個在於自己。自己覺得念阿彌陀佛心不散亂,那就老老實實念阿彌陀佛,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,念釋迦佛,心就是釋迦佛。參話頭無論你參「念佛是誰」也好,參「拖死尸是誰」也好,參「萬法歸一」也好,參「狗子有無佛性」也好,都是要去掉你的妄想,有妄想就有執著心和差別心。「萬法歸一」就是萬種念頭歸於一個念頭,千差萬別的雜念,都歸到「念佛是誰」這個念頭上,都歸到自己的心地上,明明朗朗一個念頭守住它,這就是用功。

老和尚在金山高旻寺打禪七,禪堂裡有廣單、一單、二單、三單。二人一單,同住二三年,不知對方叫什麼名字,後來在外頭行腳時碰到,問起來:「這位上座師父以前在哪裡住過?」「我在某時候在某寺住過……」「那時候我也在那裡,你是住在第幾單?」「原來我們還是同單啊!」這就是修行人,同住幾年不知對方姓名,不知長相。過去的大德用功真正是寸絲不掛,萬緣放下,那有像我們現在散心雜念,做什麼都做不成的。

以前有位老修行,有一兒一女都出家了,後來女兒又還俗再嫁人,可能為了一些嫁妝,親戚又不給,就打官司了,他一邊念佛,一邊想著去打官司,這樣子念佛有什麼用?「口念彌陀心散亂,喊破喉嚨也徒然。」萬法融為一體,煩惱即菩提,還有什麼官司好打的呢?

總括來說,身心要調和,否則會出毛病。提起話頭——參!

禪七第二天

打香板是祖師傳下來的傳統,叫「打警策」,等於考功夫一樣,就是用香板敲你兩下,又是一天過去了,開悟了沒有?沒有就斬你頭!

過去揚州高旻寺有位首座天慧徹祖,用功用得好,人又聰明。當時清朝雍正是位開了悟的皇帝,有一次去高旻寺,見這位首座功夫了得,便請他進京,但問他話又答不上來,於是把他關起來,叫人每天送幾個饅頭給他吃,併用皇帝的寶劍敲他兩下,問:「開悟了沒有?沒有就斬你頭!」一天過去了沒有,二天過去了也沒有,要小心,七天要開悟……天天去催,去警告,一天二天三天都過了,那是要真用功的,不是開玩笑的,要斬頭的呀!用寶劍天天去敲,逼呀逼,逼得他滿頭大汗……到了第七天——開悟了!

打七打七,就是限於七天內開悟,否則被斬頭。皇帝就有這個辦法,有這個手段,七天真的開悟了。這個香板就是皇帝的上方寶劍,天天敲你,敲什麼?你們現在許多連眼睛都收不起來,用什麼功?好玩!那怎麼行,吃了包子是要還錢的!要知道,他們整天好辛苦地在廚房幹活,洗菜切菜和面調味,一天共有多少人服侍你們?吃了包子不好好用功,這個債怎麼還?

過去有個老修行要上山用功,皈依徒送幾件衣服給師父穿,為防他途中盤纏用盡,暗中把四個元寶縫在衣服下襬的四角內,當晚他打坐時,看見自己跑到皈依徒的家裡,進入馬胎裡去了,幸好他自己知道,剛生下來就亂撞亂撞,撞死了。翌日問他皈依徒:「昨天你家有什麼事發生?」答:「沒什麼事,只是生了一隻馬仔,自己撞牆死了。」因此他說了一首偈:「四個元寶四個蹄,一件衲襖一張皮,不是老僧定力大,即落人間做馬騎。」幸運好他有功夫,否則一個妄想就投馬胎去了,念頭一動就糟糕了!

那年,高旻寺來果老和尚圓寂,廣州有位居士看見來老來了,家裡即生下一個男娃娃,就說是來老轉世。我不相信,不過有些事情很難講,菩薩都要應世,難道開了悟的高僧就不來應世嗎?他來應世自己都不知道,羅漢菩薩投胎後亦忘記了自己,我們的今世,昨天、前天、小時候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,但死了再投胎,就什麼都不記得了。你們有那個記得自己前生是什麼?是牛是馬或是狗?通通都不記得了,除非投胎不要父親的,自己就知道前生的事。

黃梅祖師就知道自己的前生。前世他要去做和尚,師父說他太老了不要他,他就去投胎,投到一個沒有丈夫的姑娘肚子裡,姑娘沒有丈夫就肚子大起來了,父母氣她敗壞門風,就把她趕出家門。她也很生氣,小孩一生出來就把他丟到河裡,奇怪的,小孩不是隨水向下流而是向上游,也不沉下去,她只好又抱回來養大。後來他又跑去出家,師父說他太小了,他說:「我前世來,你說我太老,現在來又說我太小了……」他就知道自己前生的事。

杭州有塊三生石,三生石就是知道三世的事情,知道前生是什麼,今生是什麼,來生是什麼,據說有兩位同參好友,講好來生在那裡見面,見面後是怎樣的情況,講得清清楚楚,後來真的死了投胎,之後又見面了。他們不忘失過去的事情,我們就不行了。

窺基大師是迦葉佛滅後證得 辟支佛位,沒有見過佛,佛前佛後都是「八難」之一,立願要見佛,於是就入定,等待釋迦佛應世。玄奘大師去印度取經時,途經蔥嶺,看見山上放光,知道下面一定埋有東西,就去挖掘,竟然挖出一個人來,鬚髮指甲仍然在長,用引磬一敲,就醒過來了。

玄獎問他:「是什麼人?怎麼會坐在這裡?什麼時候坐在這裡的?」這個人便說:「我從沒見過迦葉佛,所以在這裡等釋迦佛應世,我要見佛。」「哎呀!釋迦佛已經應世又入涅槃,已有一千多年了……」「那我再入定,坐到彌勒佛出世吧!」「不行,你坐在這裡入定,彌勒佛出世時,又有誰告訴你呢?這樣豈不是空坐,乾脆到中國去,現在中國大唐佛法興盛,皇帝聖明。皇宮的標誌是蓋黃瓦,你看到蓋黃瓦的就去投胎吧!」當朝老臣尉遲恭的地位高、功勞大,府第建築跟皇宮差不多,蓋的都是黃瓦,所以他就投胎到了尉遲恭家裡去。玄奘法師回國時,窺基大師已十七八歲了,這小孩一生下來聰明透頂,但看見和尚就不高興,你看他本是 辟支佛,投胎後還迷失了自己。玄獎法師要度他出家,他偏不肯,給他看任何經書,就過目不忘,但決不出家。玄奘大師無計可施,故意讓他犯欺君之罪,但他寧願斬頭也不出家。後來叫人去勸他,只要肯出家,免他死罪,什麼都滿足他。他說:「我要一車美女,一車酒肉,一車經書。」「沒問題,全滿足你!」就這樣出家了,走到那裡都有三車相伴,故有「三車法師」之稱。玄獎法師帶回來許多經書,大部份都是窺基大師幫忙翻譯的,亦因此《唯識》在中國大盛。

所以投胎是個大問題。好多老修行一輩子修苦行,投胎到富貴人家,三妻四妾享福去了;有的人聰明透頂,卻誹謗佛法;有的人信願行解,弘揚佛法。這都是每個人的願力和念頭不一樣。一個願力,一個念力,信心堅固,願力充足,就不會走錯路了。提起話頭來——參!

空氣好,最好坐香,坐香要靜,不靜就坐不下來。老和尚在世時,禪堂還小,只能坐幾十個人,現在這裡建大了,可容納百多人。過去祖師辦的道場,如溈山、雪峰的道場,一般可容納幾百至千多人,雲門祖庭也有常住僧眾六七百人,但條件哪有現在這麼好?過去的生活非常簡單,一件爛衲襖,一雙草鞋,白天做事,夜不倒單。

很多祖師出家之前,已有很好的文化基礎,沒文化的少。丹霞天然禪師在家時,四書五經都讀通了,去京城趕考做官;永嘉禪師也是從小把書讀通了,精通三藏,著書立說。儒家思想是講中庸之道,與佛教有許多相似處,儒家哲學貫通了,看佛經就容易明白。沒文化的人要靠根機,根機好的一聽開示就明白就悟道了。以前的祖師為了親近善知識,到處參訪,遇到那位善知識機緣相應就不跑了。

過去江西、湖南到處是叢林,祖師到處參學,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只知道玩,出家也是玩,讀書也是玩,去外面跑都是為了玩,有幾個是真正為了修行辦道的?不知生死事大!更不知佛法是什麼!現在佛學院的學僧懂得什麼?只知讀書……讀書幹什麼?不知道,沒有信心。

我現在老了,沒有氣力,進禪堂跟大家充殼子,不得已是一種應酬,給你們消磨時間,其實講什麼呢?過去祖師用功沒有這麼多話講,像溈山祖師,沒話說的,問他什麼是佛法,不作聲,門都不開,只等你一開口,就把你往外一推……不像我現在這麼嘮叨,講有講無,講生講死。用功靠自己,了生死也靠自己,別人幫不了忙,要自己願意,要自己警策自己。

身口意三業,無不是業無不是罪,所以禁語,胸前掛禁語牌;不睡覺,睡下去妄想多多;參話頭要參得一心不亂,行住坐臥不要掉了,不要忘失了,是坐也好,行也好,睡也好,吃包子也好,抱著話頭參,參參參,參熟了就不掉了。念佛也是一樣的,念念念,念得不忘失了,再努力一點,勇猛精進,就能了生死,所以了生死要靠自己。

環境會改變,這個地方是靠不住的,不要依賴它,要好好珍惜利用它,不要空過了。

其實我們才是真正的共產主義,同吃一鍋飯,要有大家都有,所以最好是出家學佛。住叢林有規矩,過去祖師為我們考慮仔細,安排清楚,一早起來上殿,誦楞嚴咒、十小咒,這是密宗;接著念佛,這是淨土宗;不殺盜淫妄酒是持戒,是律宗;參話頭是明心見性,是禪宗。這些都是圓圓滿滿、如如法法,都是收攝這個心,從早到晚依照叢林規矩,這個心就不散亂了。禪堂裡的禪和子,既不上殿又不念佛,把心收攝在一個地方,參話頭參「念佛是誰」,即包括了無上的「密法」,也有無上的「戒律」。

六祖從黃梅回廣東,到梅嶺時,被惠明禪師追上,六祖就把五祖傳給他的衣缽放在石頭上,自己隱藏起來……惠明卻拿不動衣缽,心生懺悔,就喊:「仁者!請出來,我為法來,不是為衣缽而來!」六祖說:「你既不是為衣缽而來,那就萬緣放下,不思善、不思惡,看看這個時候,什麼是你的本來面目呢?」惠明一看就開悟了。六祖又問他:「見到了什麼?」他說:「這個時候的境界,只有自己知道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是說不出來的。」又問六祖:「在五祖處,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麼秘密?」(就像我們現在除參話頭外,還有什麼密訣?)六祖說:「我給你講的不是什麼秘密,沒講之前是密,講出來就不是密了,你只要迴光返照就是密,密在裡面。」我現在教你們用功,就是教你們收攝「六根」,照顧自己的本來面目,清清楚楚的靈知靈覺,這就是無上密法,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密了。我們現在坐禪用功,是一種功夫,是最高的一法,是最有效力的,不要把它當兒戲,只要心不散亂,絕對有開悟的一天。用功靠自己,人家在旁邊不過是指點指點,警策警策,最終還是要靠自己努力。提起話頭來——參!

禪七第三天

講了不少,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?我看有些人就沒有用心去聽,你講你的,我做我的。我哪有這麼多精神跟你們講話,一天到晚給你們講,外頭還要講,佛法個個需要,出家人需要,在家人也需要,因為佛法是普度眾生,但眾生個個都不覺悟,都是業障鬼,一天到晚造業,所以說「假如業有形相,虛空都會脹破」。你們一天到晚,六根門頭都是喜怒哀樂,完全離開了自性,不知自己做什麼!

祖師們確確實實了不起,想了很多辦法,寫了很多文章,講了很多開示,所講的都是我們的習氣毛病。釋迦佛說法四十九年,這裡跑,那裡跑,就是講我們的妄想,講我們如何造業,如何違背自性。佛悟道時,曾說:「奇哉!奇哉!一切眾生都與我一樣,都有這個智慧,都有這個如來德性,為什麼未能證得呢?皆因妄想執著太多了!」總在打妄想,這個張三那個李四,不守自性,所以自己真如妙性不能證得,自己不認識自己到底是誰。

你們有的用功用得好,坐得筆直,精神抖擻,有的就不行,不肯用功,專門打妄想,坐也坐不好。出家人修行功夫高低不同,但四大威儀一定要具足,行如風,立如松,坐如鐘,睡如弓。行時像輕風吹過而無聲無息,你看老和尚的腳步輕輕的,走到你面前也不知道,所以已證道果的人是腳不著地,如釋迦佛走路腳離地三寸,因此不傷蟲類。

老和尚行腳是一天能走百多里路,為什麼我們不能?因為我們這個身子業障太重,腳跟提不起來。我們現在走起路來蹦蹦跳跳,立時身體東搖西擺,眼睛東張西望,嘴巴亂講亂笑,盡是喜怒哀樂,這樣子又怎能用功辦道呢?根本就沒有功夫,所以弄來弄去提不起精神來,提不起信心來,坐在禪堂裡心不在焉,出了禪堂更放肆了!

我們不但要調伏自己的妄想,還要度眾生,為眾生說法,教眾生調伏一切妄想。我們的妄想心很厲害,翻天覆地如頑猴野馬一樣,該靠什麼調伏呢?調伏野馬要用繩子套索,調伏猴子要用繩子綁著,還要拿根竹枝子打它,令 它眼睛閉著不敢動,沒有竹枝子,眼睛一張開就亂跳了。若要調伏妄想,就要看話頭,話頭就是這根「繩子」,撿起來讓你迴光返照,而且要勇猛精進,把「死」字貼在額頭上,如雍正皇帝強逼徹祖在七天內開悟,否則被斬頭,用死來逼迫著,看你還打不打妄想,逼逼逼,就逼透了!

神讚禪師參百丈禪師開悟了,就回去報師恩,度他的師父。有一天,師父沖涼叫他擦背,他就往背上打了一掌說:「唉!好一座佛堂,可惜有佛不聖,只有一個色殼子,沒有靈性!」師父掉頭惱火看了他一眼,他又接著說:「佛雖不聖,卻能放光。」師父沒有理會。又有一天,師父在窗前看經,過去的窗是紙糊做,會透光的,正好有一隻蒼蠅在紙窗裡飛來飛去,他看到了就說:「空門不肯出,投窗也太癡,百年鑽故紙,何日出頭時?」師父聽了很驚訝:「你這次外出參學,遇到什麼人?學到些什麼?現在看你講話跟以前不一樣了,你講講看!」「我在江西參善知識,問他佛法,他對我說『靈光獨耀迥脫根塵,體露真常不拘文字,心性清淨本自圓成,但離妄緣即如如佛。』我就是得了這個利益啦!」師父一聽也有感悟:「何期垂老,得聞極則事。」於是將寺務交給神讚,反禮神讚為師。

這幾句話的意思很簡單,我們的心本來與釋迦佛同是清淨的,一切都圓圓滿滿,無缺無餘。為什麼現在不靈呢?為什麼這個佛不靈?為什麼這個心不靈?就是妄想,一天到晚心不清淨的原因,是妄想擺不脫,如猴子看到樹就去跳去攀。我們一天到晚打妄想,想這個想那個,就如你們吃包子,好吃就狂吃,吃多了不消化就難受,就打閑岔。

齋堂吃飯,念「佛制比丘,食存五觀,散心雜話,信施難消。」那麼吃包子要不要存五觀呢?不要,只要存一觀,觀「吃包子的是誰」或觀「念佛的是誰」,你還有什麼雜話講呢?摑你一個耳光也不知道,也不管它,管它包子是甜的還是咸的,吃飽了就算,凡事要適可而止,哪有這麼多嘮叨呢?一邊吃一邊還要講話就麻煩了!這個包子錢誰來還呢?這個包子難不難消化呢?你吃的你還,我吃的我還,個人欠債個人還債,所以散心雜話,信施難消呀!外面貼著供養禪堂的字條子,到明施主及供款,看看你們這些「無心道人」每個人共吃了多少錢?所以你們要特別留心,不要把光陰空過。

我現在給你們講話是迫不得已,對初參坐香者多少還有些阻力,但對老參師父就沒話講了,他們自己會用功,用不著我來講空話。提起話頭來——參!

禪七第四天

有些人不進禪堂來,反正一天到晚有飯吃,無所謂。年青人不發道心,死又沒有我年輕人的份,死都是死老鬼,卻不知「黃泉路上無老少,孤墳多是少年人」,路邊那些墳墓都是少年墳。你看醫院的婦產科,一天共死多少人?有的嬰兒一出生就被父母用報紙一卷,棄在垃圾堆裡,人命如草芥。

其實人身很可貴,生死雖可怕,但成佛須人身。墜地獄、成聖成賢是在人間,做皇帝、做土匪都是在人間。所以人貴可以做皇帝,可以成佛;可怕的是亦可以變土匪,下地獄;投胎投不好,就像垃圾一樣。有些不學好榜樣,不好好做人,專去做土匪,結果就像張子強他這麼厲害,鬧得香港翻天覆地,最後也被公安局抓到了,槍斃處決。那些販毒吸毒的人販子,把姐姐妹妹都騙去賣掉,沒有仁義道德可言,他們要錢幹什麼?都是拿去吸毒賭淫,一天到晚糜亂生活,不如畜生。有些當元帥,把日本和美帝國主義打敗,但生死卻解決不了。

出家能夠解決生死,但現在我們出了家,不知道是學什麼,讀書不好好讀,做事不好好做,要打七了,腿子痛,痛不死吧!病就會病死,人老了很可憐,血氣衰退,各種病痛都來了。你們都知道,昌明和尚這次在南華寺當羯磨和尚,一下子就倒下來了,半邊身不能動。人老了筋骨脆弱、動脈硬化、高血壓、腦溢血等是常病。昨天負責種花的去翻土,發覺老莖子全被蟲吃空了,那些小小長著嫩根的就沒有事,抽出青枝綠葉。人也是老了身體就衰退,我剛才吃了一點飯,打過吊針,沒氣力講話……有的還不進來,到底誰辜負誰呢?我沒有辜負你們,你們都辜負了我,而我辜負了老祖宗,老祖宗對我們的希望是續佛慧命,弘法利生。

弘法利生,先要把自身的本份事解決,所以虛雲老和尚一輩子做的事情都是驚天動地的,沒有浪費的,你看他一出家就這麼舍身忘命,還吃了那麼多苦頭。老和尚沒開悟以前,到處參訪善知識,學了很多東西,真正是宗通教通,學《楞嚴經》、學《華嚴經》、學《密宗》、學《戒律》、學《淨土》等,沒有不通達的。所以他會講經、會說法,實際上他在家時讀書不多,現在來講,最多隻有高中程度,出家了到處參學,你看他寫的東西多好呀!都是從自性中流出,字字金玉良言啊!看看我們,現在拿筆都拿不起來,不要說講經,連看經都看不懂。自己平時不用功、不拜佛、不持咒,一天到晚游遊蕩蕩,不知憂慮,不知柴米油鹽的價錢,只知道吃。

古人講:「貧家出孝子,亂世出英雄。」老和尚是個孝子,他父母親四十多歲了,還沒有兒子,就求觀音菩薩,觀音菩薩果然送子來了。老和尚生下來是個肉球,紫衣包玉,娘一看就駭慟,四十多歲才有身孕,生下來卻是個肉球,唯一希望都沒有了,一氣壅死……老和尚一輩子沒見過娘,他雖沒見過娘,但到阿育王寺禮拜舍利,燃指都是為了娘,結果看見娘站在一個莊嚴華麗的宮殿樓閣上,他就大叫:「娘呀!快快騎上龍頭到西方去。」娘真的騎上龍頭到西天去了。老和尚就是有這個修行,精進心與誠心以三寶威力加持,度娘生西方,他度到了。

釋迦佛是從娘的右腋出生的,在無憂樹下出生後娘就死了,沒見過娘,娘死後超升忉利天,釋迦佛成道後,到忉利天為母說法。《地藏經·忉利天宮神通品第一》:「如是我聞,一時佛在忉利天,為母說法,爾時十方無量世界,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,及大菩薩摩訶薩,皆來集會,讚歎釋迦牟尼佛……」你看,十方諸佛都來讚歎釋迦佛在娑婆世界顯神通。

我們都有娘,有的死了有的還生存,我們有沒有辦法度娘生西天呢?出家人講孝道,蓮池大師之《七筆勾》就講到娘,他說:「恩重山丘,五鼎三牲未足酬」,父母之恩,重如山深似海,即使每天拿酒肉,甚至割自己身上的肉給父母吃都不能報答。怎樣才能報恩呢?「親得離塵垢,子道方成就」,要父母離開生死煩惱,不再六道輪迴,你這個為子之道方算圓滿成就。我們出了家遠離父母,一年回去看他們兩三趟是沒有什麼用的,還是要多修行,解決了生死,父母的恩才可以報。若出了家不持戒、不修行、不了生死,父母的恩就報不了。

人為萬物之靈,與其他眾生差別在哪裡?人知道羞恥,知道仁義禮智信。出家人與在家人有何別?出家人戒定慧聞思修,在家人財色名食睡。出家人吃飽了飯就是要修行辦道,但修行辦道哪有這麼容易?

祖師講:「行亦禪,坐亦禪,語默動靜體安然。」一舉一動,一言一語,都是自自在在。很多修行人閉關、禁語、拜佛、寫經,不與人家應酬,這都是用功。這個問題總是重覆地講,講了這麼多總是不聽,不起作用,所以講了要聽,聽了要做,教理行證,首先研究教理,明白了道理就照著去做,做了就能證到果位,所以有見道位、修道位、證道位……但你們知道了卻不去做,一天到晚打呼嚕,有的連單盤都不行,起個土地屋都要看得像樣子,自己不用功還要打閑岔而影響別人,究竟是培福還是折福呢?所以你們自己要檢點自己,不要香板打到頭上來還不知道,這種死銅爛鐵沒有用的,人家說好鐵不打釘,我看好鐵才能打釘,爛鐵打的釘有什麼用?

好的男兒大丈夫、出世丈夫,就是不一樣,像言下見性者,如六祖菩薩聽人念《金剛經》,念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他就感覺受用,問:「你念什麼經?」「是金剛經。」「哪兒來的?」「是黃梅五祖那裡來的。」「我也要去學習,有多遠呢?我家裡還有母親,靠我打柴養活,我怎樣才能去呢?」「只要你有這個願力,我拿些錢給你娘作生活費。」六祖回家跟娘講:「娘,我要到很遠的湖北去學佛。」他娘不肯:「我辛辛苦苦只有你一個兒子,你走了我怎辦?」「沒問題,生活上有人出錢,只是您自己要照顧自己,我學成了就回來。」「那不行,如果你能讓石頭開口,我就給你去。」娘想石頭怎會能開口呢?當然他是去不成的。六祖向石頭拜了三拜,石頭真的裂開了,娘只好說:「去吧!石頭都開口了!」你看六祖在娘胎六年,三歲喪父,長大後靠賣柴養活娘,是孝子來的,既然聞到佛法,得到利益而動心了,真是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,連石頭都開口了。我們現在有沒有這種精神?要你盤腿子都不肯盤,怕痛,這就是說我們沒有信心,沒有毅力,若然有六祖那種毅力,腿子盤不好是不可能的!

韓國南朝鮮有很多禪師、教授、學者,都跑到我們這裡來學參禪打坐、聽開示。韓國的禪也是由中國曹溪南單寺傳過去的,那邊的曹溪寺與華溪寺都是曹溪宗的道場。我到韓國參訪,見很多大廟的出家人真了不起,一般都不出來應酬的,海印寺的方丈和尚就是不倒單,禁語三年。不倒單挺好,否則睡下又不想起來,妄想多多,顛倒夢想。

不倒單、打坐、參話頭、持咒,你能那樣子的用功,哪有不能了生脫死呢?你們現在出了禪堂就吵吵鬧鬧,嘰哩咕嚕,哪兒是用功呢?心無慚愧,反正生死與你不相干,沒有你的份,死不了,哪有死不了的道理?老和尚身邊侍者不知死了多少,其中有個叫具行的侍者,在雲南雲樓下院的勝因寺後園,趺坐自焚,全身化灰,還不倒下,手裡仍然拿著木魚引磬……這是不是本事呢?我們現在哪有這種本事?哪有這種修行?哪有這種境界?他跟著老和尚確確實實是了不起,不愧為侍者!我也做過老和尚的侍者,但比起來天差地別,學也學不了。

你們應該自己加強道心,堅持不懈,不要一天到晚打困。一個七一個七又過去了,一七、二七都是腿子最痛的時候,你們要忍耐,我也腿痛,上階梯都困難,但我還是要陪你們坐呀!你們要知道艱難困苦,知道人身難得,佛法難聞,一天天過去了,有沒有受用呢?你們學規矩,規矩學不到,練腿子,腿子練不好,參話頭,話頭又參不上,你們以為「四個元寶四個蹄」講得好玩的嗎?一個包子一份供養,施主一粒米大如須彌山,要你搞勞動能搞多少呢?搞不到自己吃,還是要施主供養啊!

你們這些年青小和尚不知天高地厚,不知衣食那裡來,你們要是在家還不是要搞勞動嗎?沒有米下鍋,去偷去搶,捉到會被打死的。你們現在不愁吃、不愁用、不愁住、不愁穿,樣樣現成,只要求你們好好用功,把規矩學好,做事要細心,不要粗心大意。出家人要講威儀,不威儀就讓人家看不起,人家老遠來這裡學習,來這裡看,看什麼呢?看我們的道行、修行、規矩法則、行住坐臥有沒有道心,但你們走起路來會飛,坐起來則歪,睡起覺來像躺死尸,還要講話。儒家講:「食不語,寢不言。」不好好修行,我們的慈悲四恩如何報答?苦難三途如何濟度?報國土恩就要莊嚴國土,利樂有情;報父母恩就要能讓父母了生死……黃檗禪師出了家就不回家,他娘為了想他,眼睛都哭瞎了。有一次,他辦事經過家門,就進去看看。娘記得他在腳板心有粒痣,所以凡是和尚來往,她都要請到家裡來供養,為其洗腳,摸摸腳板心有沒有痣,是不是兒子回來了。這天娘照樣為他洗腳,問:「這位師父哪里人?在哪裡出家?」他說:「我在江西出家。」「嗯!我有個兒子也在江西出家,叫某某……」「我認識你兒子,大家很喜歡他,修行又好,很了不起……」講得娘好開心,又勸老人家好好用功,說完他就走出來到村子裡辦事。

村裡老百姓就來跟他娘講:「老太太,你今天多高興,你兒子回來了!」「我兒真的回來啦?剛才摸的腳就是我的兒,難怪聲音好像,他去了哪兒?」「他正在村裡辦事。」他娘聽了,就心急去追,因眼睛看不見,一失足就跌落水裡淹死了。村里人跑去告訴他:「你娘趕來追你,跌落水淹死了,快回去!」他趕回去就為娘妝洗,用棺材裝置好,燃點火把,圍著棺材照一圈,然後說道:「我母多年迷了心,今天脫卻臭皮身,龍華三會若相見,皈依大悲觀世音……燒!」燒掉了,村人看到他娘升上天了。

你看他有多好的道心!多好的孝心!就憑這幾句話把娘超升了。他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本事?出了家就是一心一意辦道,連家都不回,見到娘只講佛法好,只講兒怎樣好,不要掛念兒,好好念佛來度他娘,四句話就使娘升天了。我們有沒有這個本事?有沒有這個願力?今天跑明天跑,不好好用功,這怎能報恩?不能報恩就是不孝!

百行以孝為先,從釋迦佛到六祖,至老和尚都是孝子,他們都是我們的好榜樣,應該好好學習。所以自己先要了生死,先要得道,才能報佛恩、報父母恩、報師長恩、報施主恩,要不然吃了包子消不了災呀!不能消災就要還債呀!提起話頭來——參!

佛說眾生皆因有妄想執著,不用功的人不喜歡聽開示,不會用功的人,你怎樣講他也不懂。現在你們睡著不想起來,起不來是什麼原因?躺著多舒服,就是貪這個舒服。過去祖師以大地為床,以白雲為蓋,用石頭做枕頭,餓了吃幾顆松子,渴了喝幾口泉水,沒一點事。老和尚過去也是住山洞,哪裡有飯吃?摘些野菜,挖些黃精來充飢。黃精這東西過去山上到處有,挖回來,洗乾淨,蒸了曬,曬了蒸,次數越多越補,補神補氣。

你們現在不知道什麼是苦,過著太平日子,三餐大米飯吃不完,要是天下不太平到處亂,那時你就知道了,找吃找不到,找衣服穿都好難了!剛解放時,土改以後,慢慢就緊張了,戶口不能動,沒戶口就不行,跑到那裡都不行,當作犯人來捉,說你是逃跑出來的犯人。

有一次在雲居山,老和尚要我到馬祖道場去看看,馬祖距離雲居山幾十里路,早上動身,下午二三點就到了,我與覺明兩人一起走,快到馬祖那處時,就被老百姓擋著路盤問:「你們是哪來的特務……」我就如實說了,但覺明性情驕傲,講話態度不和氣,就給關進房裡搜身,再用繩子綁起來,那天該他不死,給搜出一對信來,是李濟深副主席寫的,老百姓訓了幾句話就把我們放了。如果不是這對信,我們早被打死了!

覺明那天受了一肚子氣,發牢騷說:「唉!和尚哪有這麼好當的,到處受氣,受人欺負,人家看不起,自己又沒有出頭的地方……」結果,在九江有一所尼庵,老尼帶著小尼,對他很客氣,把他當活佛看。那時解放了,出家人很苦,黨不信佛法,還要摧毀,出家人不還俗是很難的。老尼看到覺明就打妄想,把他關進徒弟房裡,就這樣還俗了,當家不當了,和尚不做了。這是後話。

我們那天在馬祖那裡住了一晚,當時好像只有一個老和尚在看守,馬祖的塔都被挖壞了,是空的,一片淒涼,我們就不走原路,走前山回去,經過一條小河,遇到一個人挑著很多甲魚賣,一斤多一隻,我們全部買下來,還為它們打皈依,我說:「現在給你們放生,死了就到馬祖那裡當護法去。」我那時打了這個妄想,因為馬祖那裡沒人護法,村裡沒有什麼人,共 產黨與日本人打,好多人都被殺了,周圍幾十里人跡稀少,看見人就認為是特務或壞人,不給你落腳。

雲門寺也是一樣的,抗日時,有人從湖南來雲門、南華親近老和尚,須經過南昌、郴州,在路途中,衣服行李都被搶光,不給打死已算幸運了!現在行動自由,不用走路,有車子坐,你們如不利用這個環境好好用功,亂的時候就寸步難行了!

雲門寺門外的停車場,過去是用來燒磚瓦的,在派出所那裡搭個茅蓬,磚瓦做好了就放在那裡,以前這裡的老百姓都是土匪,有個女子在這裡打工,晚上被捉走了,捉她幹什麼?把她賣錢,人販子,一手轉一手,社會就是這麼壞。現在有的地方更亂,岳陽有幾個人把人家的丈夫殺死了。亂是到處有的,看是在什麼時代,在那地方亂,所以我們要利用這個太平時候好好用功,不要等到亂的時候要想用功都用不上了。現在有書讀就好好讀,打七就好好打七,莫貪境界,莫貪睡,莫貪玩,莫把光陰空過,所謂一寸光陰一寸金,寸金難買寸光陰。

開悟不開悟都有個時節因緣,只要自己肯用功,總有一天會開悟,看是哪支香或哪個適當時候撞著,如桶底脫落就開悟了,要是不用功就沒有你的份。過去有位禪師去參善知識,善知識什麼事情都不讓他幹,只要他挑水,有一天,擔杆突然挑斷了,水桶掉在地上,啪地一聲,就在這一瞬間,他豁然開悟了。天天挑水,時時用功,所以沒有煩惱,這些都是功夫。《金剛經》云: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……度盡一切眾生而無一眾生可度。」有心不行,無心亦不行,否則像死傢伙,枯木倚寒岩,無暖氣,沒有作用。

外頭有些人對禪宗很崇拜,因為禪宗出祖師,禪宗可開悟又能了生死,哪裡有禪堂坐香,哪裡就道風好、規矩好。你看韓國來的女孩子,很想進來坐香打七,聽開示,但都不能如願,因為禪堂地小人多。在這裡打七用功實是希有之事,而我們身為男子漢,又出了家,真是無上的光榮,自己應該愛惜。光陰可貴,提起話頭來——參!

禪七第五天

大梅法常禪師參馬祖時,聽到馬祖說「即心是佛」,就領會這一道理,知道原來自己的心就是佛。當時馬祖在江西,法常就跑到浙江的四明大梅山住茅蓬,相信自己的心,一點妄想都沒有,把心管得清清淨淨,在山上耕地,種一些芋頭紅薯,無掛無礙地過活。

有人到山上採藥材,迷失了路,轉來轉去,看見了法常禪師,就問:「老師父,你在這裡住了多長時間?」「我也不知道,我只看見四山樹木在冬天葉子變黃了,到春天葉子發青了,青了又黃,黃了又青,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年……」問:「如何走出去?」「跟流水走,水向下流,水流到那裡,就可以走出去。」那人走出來,就說這山上有位老修行住茅蓬,消息傳到馬祖耳邊,馬祖說:「我都忘記了這個人,不知現在怎麼樣子,找個人去試探他,是不是這樣用功?」來人問法常:「你為何跑到山上住茅蓬?」「我那時候聽馬祖講『即心是佛』就跑來這裡住茅蓬了。」來人說:「現在馬大師的家風變了,不是這樣說的,現在馬大師是『非心非佛』。」「這個老傢伙!惑亂人心,我不管他,我只信『即心是佛』!」他就是深信不疑,「即心是佛」不走樣。那人回去告訴馬祖,馬祖讚歎說:「梅子熟也!」佛法無多子,很簡單,我們就是放不下,妄想執著,分別這個是師兄,那個是師弟,你是湖南人,他是江西人。釋迦佛成道時說:「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性,只因妄想執著,故不能證得。」神讚禪師回來度他師父,也是講這個東西,當你萬緣放下,即是佛。佛是什麼?摩訶般若就是智慧,智慧德性就是佛。從釋迦佛至百丈祖師,都是講同一樣的東西,同一樣的道理,他們都能成佛了生死。我們為什麼不能?皆因妄想丟不掉,妄想就是生死。今天吃包子,咸的甜的,吃飽了就算,不能好吃就多吃,不好吃的就不吃。過去的祖師,終日吃飯沒吃著一粒米,就是這樣的道理,他沒有妄想,「念佛是誰」從沒有離開自性。六祖講「菩提自性本自清淨,依此修行直了成佛」,即是「但離妄緣即如如佛」。懂得這個道理,挖石頭也好,砍柴也好,活得自自在在,即使住茅蓬也過著神仙的日子。懂得這個道理,生死不但放下了,就像我們這裡有許多發心菩薩,一天到晚搞勞動,供養大眾,也不覺得辛苦,也沒有煩惱,這些大菩薩真是了不起!

你們有些在這裡吃,還說不好吃,事又不幹,偷懶不做,有些不懶但卻不會做。有位大學生,來了兩次,叫他種菜,就是種不出來,心裡有執著:「我是大學生,種菜?真倒霉!」我叫他去學習,不要驕傲,放下「大學生」這個架子。但怎能放得下呢?把泥土翻來覆去,將泥巴澆到菜心上,把嫩菜心塞死,當然生不出來,總是種不好,他不管,一天到晚亂搞,搞一次失敗一次!

不打妄想,一支香則很好坐;如果打妄想,一支香就感覺好長好長。眼睛一閉,妄想一來,過去所做的種種事情,這麼一迴光返照,八識田中的種子全都跑出來了。有一次,虛雲老和尚在這裡打七,還沒有開靜,有個年青人打妄想打得好厲害,著魔了,只見他忽然發笑,起來把門打開,跑到鐘樓,拿著錘子,兩下子就把鐘打破了(放置在天王殿的那口大鐵鐘就是他打破的),又跑到廚房拿菜刀,大家嚇得要死,趕快跑到房裡把門關起來,老和尚跑過去看,見他正把菜刀放在韋馱菩薩那裡,就追過去,一手把他按倒在韋馱菩薩面前,把兩個袖子往後一拉,他的手就動不了……你們看,老和尚有沒有本事?一百一十二歲了,那年青人才二三十歲,年青力大,又發癲,老和尚把他的袖子一拉,奪去刀子,真了不起!

有一個女眾,是安徽人,有文化有知識,在這裡受戒,是老和尚的戒子,可能坐在這裡打妄想,開靜上廁所,上完廁所一回來就發笑,也是著了魔。無始以來的業障,是由心裡來的,心生種種法生。有些人參話頭也不知如何參,又參不上,坐在這裡打妄想,想來想去,想起過去古古怪怪的事情,他不笑才怪,肯定會笑,這就是魔,魔入心,使你笑,使你發癲了。

雲居山年年打七,總有人著魔,閉關也是這樣,用功用不上,閉在那裡出不來,就著魔了。早兩年,丹霞山就搞出人命,有人從窗子裡跑出來,跳崖死了,所以用功不是開玩笑的!老參師父自己會參話頭,曉得用功,現在你們初初參,初初用功,要生慚愧心,千萬不要胡思亂想!

魔,有憂愁魔、歡喜魔、睡魔、狂魔,我見過很多魔,在家人也有著魔,現在小西天門口有位女居士就是著魔,她不上殿,又不過堂,一天到晚關在房裡念《法華經》,念就念,不要亂來,亂來就著魔了。還有一個比丘尼,本來不錯,發心在廚房幫忙,但專愛跑到別人的寮房裡講是講非。上次來這裡找我,我不睬她,又到南華寺去找我,我也不睬她,人人都說:「糟糕!這個女的弄得真不像樣子,穿的褲子都不是出家人的褲子了,明天不知又變得怎麼樣……」他們說她遇鬼,被打得一身稀巴爛。

你看,一個出家人沒有正氣,鬼就會來找你。鬼有魔鬼、有正神、護法神,你們要懂得這些東西,要真的用功,不要懶,不要做不正當的事情,要依教奉行,不依教奉行的事情是永遠弄不好的。

功夫要用得活,不要執著,不要太緊,否則憋在心裡,吐不出吞不下,使頭腦糊里糊塗,想來想去就會著魔。參話頭就要老老實實參「念佛是誰」,真的腿子痛,就下坐來,站在佛翕旁邊參。坐著參,站著參,跪著參,都是參,不要打閑岔。若是話頭參不上,那就老老實實念大悲咒,此咒能消業障,能消除一切病魔苦惱,能開智慧,能滿足一切願望。還要每天拜佛,最好是睡覺前拜一零八拜,半個小時就完成了。拜佛消業障,確實感應得不得了,你不相信就試試看,每天拜一零八拜,消消煩惱。

你們這些年青小和尚初出家不拜佛,話頭不會參,做事做不成,長遠心又發不起來,現在打混過日子,等業力來了,你遠可以做和尚嗎?我看你這個和尚當不成囉!那時候就好可憐了!

用功拜佛、持咒、參話頭、打坐,是一輩子的事情,為這事而生,為這事而死,死了則成佛。時間過了,提起話頭來——參!

禪七第六天

在禪堂裡坐禪不知多好啊!不進堂來,在外邊流浪,流浪就是流浪生死,忘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,變牛、變貓、變狗就是忘記了自己。

西藏人出家要以拜佛為基礎,他們拜佛不像我們的拜法,我們只是頭、手、腳著地,西藏的拜法是要全身著地大禮拜,要拜足幾年,並要持若干萬遍咒而成一個加行。我們現在有幾個拜佛?今天只看到一個在拜,其餘那些小鬼不知跑到哪裡玩?又不拜佛、又不念經、又不打坐,又不做功課、不知他們幹什麼?早上不拜佛,到處轉,這就是流浪生死,一天又一天,小的一天天長大了,大的一天天老了,老了就要死。

你看這裡種的菜長得好快,人也是一樣,小孩時頭髮黑黝黝的,慢慢地枯黃髮白,這就是衰老,人一衰老就容易得老人癡呆症,糊里糊塗去外頭幾個月不回家,報公安去尋找,你看老掉了有什麼用?所以做任何事都趁年青時做好,否則老了無力,老了很可憐。你們年輕人做事不能馬馬虎虎,自己的事情自己辦,人家不能代替的,像吃飯一樣,肚子餓了人家不能代替你吃,對自己要負責。光陰一天一天過,光陰催人老啊!

妄想多多的人,一天到晚東想西想,沒有妄想的人,連做夢都不做。早幾天,湘西石門有位女子打電話來說:「我剛剛剃頭落髮,好多煩惱,不曉得怎樣做……」我說:「你出了家在廟裡好好地看經、拜佛、做事,還有什麼煩惱呢?」「煩惱」就好比禪堂外面,禪堂外面是個空間,禪堂內裡也是空間,但內裡氣氛不一樣,有禪的感覺,要用功參話頭,不給講話,不能亂動,不是行香就是坐香,這就是菩提。出了禪堂到了外面,你拉他一下,他推你一下,這就是煩惱,同樣都是空間,自己不打妄想哪來煩惱?所以說「煩惱即菩提,生死即涅槃」,涅槃就是究竟清淨,究竟清淨即寂滅,寂滅即心滅,就是把煩惱妄想全部消除,所以生死就是涅槃。你現在不打妄想,心裡清清淨淨,就是涅槃,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涅槃呢釋迦佛過去把色殼子丟了,實際上他的妙明真心還是與沒有丟色殼子時一樣的,所以他成佛後東跑西跑,這裡講經那裡說法,這裡過夏那處過冬,他心裡寂靜,天天度眾生無一眾生可度,天天說法無一法可說,你看,生死不是涅槃是什麼呢?常不輕菩薩一見到人就禮拜讚歎:「我不敢輕慢汝等,汝等皆當作佛。」不管是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小的,一見人就拜,他就是心裡清淨平等,無有分別。出家人的境界很高很妙,如果你真的用功開了悟,所謂情與無情,同圓種智,十方法界,山河大地都是如來。我們現在迷了,分別好與不好,所以有煩惱。

本來山上的樹木長得好好的,但現在被那些敗家子,胡亂砍伐,用作柴燒或作傢具,讓大自然生態受到嚴重破壞。現在火車上及快餐廳都採用一次性的筷子,是用木頭做,並非竹子做的,竹子做還好些,竹子砍掉還可以生筍子,樹木砍伐就不生長了。濫伐亂砍,導致山林被毀,現在到處遭水災、旱災,該怪哪一個呢?都怪你自己心地不平衡,搞得顛顛倒倒不愛惜!

昨天對面山上又被人放火燒山,燒死那麼多蟲類,那麼多眾生,這些眾生燒得很可憐呀!放火燒山的果報是發癲發狂,所以現在外頭很多人癲癲狂狂。不孝父母的人,橫尸傷亡。那些翻汽車枉死的,不就是因果嗎?為什麼別人的車子不翻偏翻自己的?昨天乳源市有一輛臥鋪車,幾十米翻了下去,死了十多人,司機也死了,這都是因果輪迴。如是因如是果,就像你打坐用功就能成佛,你殺人就坐牢,你種菜就有菜吃,種豆子就有豆子吃,若然你懶惰就什麼都沒有。所以你們要拜佛消業障,一個人沒有業障,身心愉快,走到那裡都平安無事,業障來了,你走到那裡它就跟到那裡,障礙重重。

那時候,阿難尊者化齋,化到摩登伽家裡去,摩登伽女看見阿難長者得俊俏,就用邪術迷惑阿難(現在外頭有種藥,只要你跟他講幾句話就被迷了,跟著你走,把家裡的錢通通拿走了,一醒來才發覺),阿難被邪術迷得糊里糊塗,就跟著她到房間裡去了……釋迦佛知道阿難處境非常危險,趕快叫文殊菩薩拯救阿難,文殊菩薩奉了釋迦佛的慈命,到那裡將《楞嚴咒》一念,邪術就化解了,阿難醒來:「咦!我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……」你們這些小和尚要小心!不要亂跑亂吃,現在很多食品都有毒,昨天報紙載,食物中毒死了很多人。油有毒,罐頭、餅乾、汽水等都有毒,你們吃飽了飯,還要吃什麼餅乾汽水呢?昨天有人送給我一支人參,我叫他拿回去,不要來騙我,哪裡還有人參?都是人工種植的,肯定吃壞人,那些所謂好藥品,都是拿來做試驗,有副作用靠不住的。你老老實實吃飯就吃飯,吃青菜就吃青菜,吃飽了飯什麼都不要吃,更不要妄想吃點好東西補補身體,莫想!裡面有毒,不衛生,水也不乾淨,原材料不乾淨,做的人也不乾淨,又不洗手,也不洗工具。為什麼現在那麼多人染病?就是吃東西不小心,零食吃多了就容易得肝病。

文革的時候,我們在南華寺自己上山挖草藥,什麼藥就治什麼病,挖回來用罐子一煮,熬得濃濃的,放點冰糖服用,我的肺癆病就是這樣醫好的。有病了藥也要吃,針也要打,但最主要的是要搞勞動。你們現在懶得不得了,我們那個時候,一面吐血一面搞勞動,「你這怕死鬼,吐血是正常的嘛!你就不去搞勞動嗎?」看你去不去勞動,是什麼思想,不肯改造。現在你們沒病沒痛,起不來,頭昏,什麼頭昏不頭昏?你到外面去拜拜佛,呼吸新鮮空氣,多吃兩碗飯,便沒一點事,在屋裡睡多了怎會不頭昏呢?

所以你們這些年青人,現在確確實實享福呀!知道是享福還好,就怕身在福中不知福,吃了飯還要跑到外邊去買東西吃。昨天我看到你們去買甘蔗、桔子吃,桔子兩塊錢一斤,外面賣一塊錢一斤,他多賺你一塊錢。現在的東西離不開農藥,甘蔗也好,桔子也好,農藥有毒,最好少吃一點,不要貪吃。我現在什麼都不吃,也不能吃,還不是沒一點事。當然,我也吃不得了,但我知道桔子是甜甜的、酸酸的,越吃牙齒越壞,甘蔗越吃口越幹。我以前在南華寺就是種甘蔗,用花生麩種的就甜,用油菜子麩種的就又乾又硬。現在哪有用花生麩種?沒有,都是些尿素化肥,都是毒素,吃那麼多幹嘛!喝點開水,牙齒又不會壞,健康又不花錢。我叫你們不要亂吃,有些人還不高興,說甘蔗都不讓我們吃,太嚴格了!

實際上這是有道理的,這東西吃了對我們有沒有好處,要動腦筋想一想。我們自己種的糧食蔬菜多乾淨,你們要知道這些人情世故,要老老實實,學佛人就是要老實,你離開了自性清淨就麻煩了!現時到處是文章,到處是佛法,開眼閉眼都是佛法,就看你怎樣體會。提起話頭——參!

禪七第七天

今天是第七天,功夫用得怎麼樣呢?腿子痛最打閑岔,過去叢林裡一年四季都坐香,腿子就沒有問題了。

從前的人沒有禪堂,坐什麼香呢?沒有。六祖說:「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,一具臭骨頭,何為立功課?」他罵人嗎?其實不是罵人,是要我們不要執著坐與不坐,是要我們無論行住坐臥都要收攝妄想,所以「行亦禪,坐亦禪」就講這個東西。「禪」不在於坐,也不在於住,也不在於臥,也不在於走。參學的問:「什麼是道?」祖師答:「無心是道。」有些祖師另答:「馬路就是道。」本來沒有什麼道不道,沒有妄想就是道,但是有些人什麼也不想,這個是道嗎?不是的,要你一天到晚不可忘失自己清淨之心,這就是道。

「複本心源,究竟清淨。」我們給人授三皈依,懺悔業障,懺悔完業障消了,恢復了清淨。我們現在一天到晚清不清淨呢?貪瞋癡,不是貪就是瞋,不是瞋就是癡,一個喜歡,一個不喜歡,眾生就在這個當中。「清淨」二字很重要的,和尚即是清淨比丘,清淨福田僧就是講清淨,不清淨哪有什麼福?沒有福。福田是塊乾乾淨淨的地,能種植莊稼,如果不乾淨,雜草石頭瓦礫沙子多,泥巴少就不是好地,不能長莊稼。我們的心就是一塊地,什麼菩提果、長生果、富貴花通通都能生長,如果不是好地,種什麼都長不出來,長的盡是貪瞋癡。

出家人修什麼行?用什麼功?都是靠這個「心」。心裡有沒有貪瞋癡呢?有沒有分別心呢?所以轉八識成四智,把妄想轉為智慧,把愚癡轉為般若,把這個分別心的世情斷掉,如桶底脫落,就有智慧放光,就能夠了生死,沒有智慧就不能了生死。道理很簡單,你留不留神呢?有些人不留神,一天到晚蹦蹦跳跳,不知去哪裡玩耍,又不來坐香……古人用功了不起,那有我們這樣放逸啊!

虛雲老和尚最喜歡講龍褲國師,他是福建漳州人,人很苦惱,沒有證道以前,住岩洞修苦行,姐姐送些衣服和糧食給他,他也不理睬。過了十多年,姐姐再去看他,見到衣服還是放在那裡,都放爛了。他一天到晚就是打坐,動也不動,你看他就是那麼用功。過了一段日子,他想該下山跟大家結結緣,於是走到漳州一個三岔路旁,搭了一個茅蓬,佈施茶水。

那一年,萬曆皇帝的娘皇太后去世,要請僧人做佛事,但當時京中無大德,後來皇太后託夢,說福建有位高僧,那時皇帝自己也得了一身瘡,癢得難熬,到處請醫生來看,都無法醫好,於是派人到福建漳州,迎請百多位和尚到京裡來念經及醫病。和尚們高高興興地進京去了,恰巧路過茶亭,苦惱和尚便問:「你們這樣高興,有什麼好事呀?」「我們奉旨進京,給皇帝的娘做佛事。」他說:「我也去行不行呢?」「你這樣的苦惱,又不會念經,去幹什麼?」「我不會念經,但可以替你們挑行李呀!」「好吧!」於是就和這些和尚挑著行李進京去了。

這個皇帝也作怪,想試探哪一位是高僧,於是將《金剛經》埋在門檻下,看看這些和尚是怎樣過門的。和尚們哪裡知道呢,通通都跨過門檻進去了,唯有苦惱和尚走到門口,合掌跪下:「地下有金剛。」皇帝知道了便下聖旨,他聞聖旨便兩手撲地,兩腳朝天,翻一個觔斗,就翻進去了。

皇帝終於找到這位高僧,把他當活佛禮待,又叫人建起壇場為皇太后做佛事。他做佛事很簡單,拿著幡在台上揚了幾揚,至靈前說:「我本不來,你偏要愛,一念無生,超升天界。」講完這幾句話,便把幡放下,一下子把佛事就做完了,皇帝還不相信,哪有這樣簡單,心中正在疑惑,就在這時候,太后在空中發出聲音,說己得超升了。他又用些香灰在皇帝身上擦幾擦說:「好了好了!」真的病就好了。

皇帝很高興,設齋供養感謝他,又帶他在皇宮裡遊覽。他見皇帝穿的褲子有意思,皇帝見他老盯著自己的褲子,就問:「你喜歡我的褲子?」「我看皇帝的褲子好。」皇帝便把褲子脫下來贈給他,拜他做師父,又封他為「龍褲國師」。他天天在御花園遊覽,園內有一個寶塔,他見了很讚歎,皇帝就說:「國師你喜歡這個寶塔,我就把寶塔送給你。」他一聽,真的把寶塔往袖子裡一塞,拿回福建漳州去了……把皇帝的寶塔帶回來,這種本事了得不了得?我們知道托塔天王手裡捧著鐵塔,龍褲國師則把寶塔往袖子裡一塞就帶走了。我們用功用到這個程度就差不多了,就可以攬黃河為酥酪,變大地為黃金,就不必搞什麼社會主義了,把黃土一灑,遍地都是黃金,就不需要貪污了,貪污會被捉去坐牢的。這種本事只有出家人有(過去神仙也可以點鐵成金),但要到羅漢果位,到了佛的果位更不得了。你們老也不用功,自己做什麼都弄不清楚啊!

證果位的人,走路都離地三寸。有一年,我去朝山西大同,山上有所小廟,供奉一尊觀音菩薩,是石頭做的,那石頭也奇怪,明明看著是放在桌子上的,實際上沒有落地,用繩子拉得過來過去,我嘗試過,真的拉過了。你看,菩薩就在那裡顯神通,這是我親自看到的,佛法真不可思議!

小傢伙不用功,一天到晚吃飯睡覺,不讀書又不拜佛,又不來打坐,何來有神通呢?即使給你一條褲子都沒辦法穿,給你一個寶塔也沒辦法拿回去,龍褲國師就有這個本事,他證了道嘛!這些事很平常,沒什麼希奇,你看南華寺六祖菩薩,對陳亞仙說:「陳施主,我這裡這麼多人,寺廟又小,我想將它建大一點,請佈施一塊地。」陳亞仙說:「好!你要多大一塊地?」六祖把袈裟拿出來說:「我不要很大的地,只要一件袈裟這麼大一塊地就足夠了。」陳說:「就這麼點大?可以!可以!」六祖即時把袈裟向空中一拋,這邊到馬壩,那邊到野山沙溪,周圍三四十里地,都被袈裟覆蓋了,四大天王現身,一個天王拉一個角……你看,六祖菩薩從沒有住山洞也得神通,他只舂了八個月米,這八個月的功夫有多大啊!你們現在有的耕田有的種菜,究竟搞什麼啦?你們不知用功,六祖真是老老實實的用功,他人個子小,舂米時用腳踩,這邊用腳踩,那邊石頭就翹起來,踩下去,翹起來,踩不動,人不夠力怎麼辦?找塊大石頭來,這石頭也有四五十斤,背在背上,他就是這麼聰明,還要劈柴。

黃梅五祖那里人多,一天要吃一千多斤谷子(以我們一個人的勞動力,規定是磨、碾、篩,一天能做出四百斤谷子也算不錯了),本來一千多斤谷子要三四個人一起來舂,但那些和尚欺負他:「你這個南方蠻子,廣東野人,快點舂,莫偷懶。」叫他一個人舂,他們出外去玩。六祖就是一天到晚老老實實地舂,師父叫我舂米,我就舂米,你們去玩我不管,不會認為你不舂我也不舂,只把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這個境界擱在心裡,觀察觀察,經過幾個月的鍛煉,把米踏熟來,後來得到五祖印證,五祖叫他離開他才離開。

你看,古人就是老實,我們現在是你不幹我也不幹,所以現在的人不老實,調皮得不得了!提起話頭來——參!

現在打了一個七,七天了,祖師給我們一個方便,辛苦了就休息一下,放幾支香,好好地睡一睡,振振精神再打,這叫做小解七,不是大解七(小解七還要繼續,大解七就是完結),明天要布薩,所以明天白天休息,晚上再開始打七。禪七是要剋期取證,看準時間開悟。打七要打生死七,以前祖師打七,告了生死假,吃飽飯什麼都不幹,既不上殿也不過堂,一心一意了生死,按照祖師的家風,年年如是。現在祖師開了方便,明天過節,因此今天的第六支香、八支香、十支香不坐,放三支香讓大家好好休息。

放香也一樣要用功,不要東跑西跑,沒事的該在寮房把《六祖壇經》和《虛雲老和尚開示》的書翻一翻,看一看祖師和老和尚講些什麼。佛所說經典好比一面鏡子,我們就該好好對照一下,心裡想什麼,如何用功,有沒有相應,自己該好好地去摸索,不要吃了飯就兩三個群眾聊天,有什麼好聊呢?一天到晚講,閑話是講不完的,該把嘴巴閉起來。

不要散漫,年青人要對自己負責任,要立志願,有志者事竟成,沒有志向就沒有辦法,作什麼事都做不成的。時間到了,維那師父開靜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