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前,一戶人家喜得貴子,父母喜歡得什麼似的,都希望兒子快快長大成人,謀取功名,進入仕途,以改換家風門庭。

可事總不那麼隨人願。這小傢伙才剛剛七歲,居然就對佛道非常感興趣,哭著喊著非要做沙彌不可。父母執拗不過,加上疼愛兒子,不忍違背他的意願,也就只好認命了。

從此,這個七歲孩童跟隨師父深居山中,苦心修行。他精誠竭志,日日專注於頌誦經書,聆聽佛法,靜思打坐。真是求道不懈,樂此不疲。連他的師父也驚嘆不已:「這麼稚小的孩子,怎會有這般毅力和悟性?真乃奇才、天才!」

由於他孜孜以求的進取心,到了八歲的時候,就達到了「四通」的境界——眼通、耳通、行通、命通。知曉人命的來龍去脈。僅僅一年功夫,真是不簡單哪。

這一天,小沙彌獨自靜坐,沉思默念,忽見自己前世的命相層層更迭——原來的他曾經給五個母親當過兒子呢。

待他斂氣收神,想著自己以前的五種命,暗暗地笑了。

一旁的師父見他忽然間自己發起笑來,便莫名其妙地問:「徒弟,因何自笑不已呀?難道為師有什麼……」

「不不不,師父,徒弟怎敢竊笑師父。只是方才看見我現在這一個身軀居然是五個母親的兒子。她們晝夜懷念著她們的兒子,痛哭流涕,悲傷愁苦,受盡折磨。常言道‘念子之心不曾有片刻停頓’。可我倒覺著,我這一身的愁苦要由五家來承受,把我一分為五,或是五子合一,這不是很有意思嗎?實際上是,這五家一起為我受苦,這五份苦都壓在我一個身上。可這苦又從何而來呢?所以,不禁笑了起來。」

師父還想探明小沙彌心裡究竟是如何解脫這「五重苦難」的。因而又問:「那麼,你還是沒講清楚,究竟為何而笑呢?」

八歲沙彌答道:「我為第一個母親做兒子的時候,剛生出沒幾天就夭折。鄰居家有一個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,現在已經學會走路了,整天在院子裡出出進進,嬉戲玩耍。母親一看見他,就想起我:‘我的兒子若還活著,現在肯定也是這樣呀……’於是愁苦憂傷,痛苦地懷戀起兒子來……」

「我又為第二個母親做兒子,生下不久也夭亡了。母親看見人家給兒子餵奶,觸景傷情,想起自己苦命的兒子,又傷感抽泣起來……」

「我又為第三個母親做兒子,又短命死去。母親每到吃飯的時候,坐在桌邊,看著飯菜發愣,嘴裡喃喃自語:‘若是我那寶貝兒子還在,現在一定是坐在身邊,歡歡喜喜地吃得香噴噴。可惜卻丟下我一個人去了,好可憐啊……」哽哽咽咽地把眼淚往肚子裡咽。

「我又為第四個母親做兒子,又不幸早亡。母親看見和我同輩的年輕人娶妻生子時,想起亡兒若是健在,必也成家立業了。於是淚流滿面,又是淒淒慘慘一番……」

「我又為第五個母親做兒子,也就是我現在的母親。也含辛茹苦生育撫養我到七歲,我就決意拋家舍母,進山修行了。母親雖有一腔慈悲心腸,又怎舍得讓兒子出家呢?她日日夜夜地啼哭不停,整整一年,眼淚都哭幹了。天天叨叨念念地自語著:‘我那可人疼的兒呀,不知你現在何處,吃得可飽?穿得可暖?難道今生今世就再也見不著面了嗎?’說著說著,捶胸頓足,泣不成聲。」

「現在,五個母親相聚到一塊兒,各自訴說著自己兒子的不幸。她們同命相憐,互相拉扯攙扶著哭作一團。實際上哭的、想的都是一個人——我呀!」

「這些做母親的真是不明白呀!我倒覺得現在才是獲得了真正的幸福,得到了最完美的歸宿,可她們卻只顧為我一個勁兒的哭,豈不太偏差了嗎?」

「唉,世間之人總是不明白,一個人不但有今生今世,還要有來生來世呢。他們只是一意孤念,認為今世的人一旦死了,就什麼都完結了,親人間再也不得相見。殊不知,善有善報,死後必得福壽;惡有惡報,死後必定遭殃。」

「所以,人生在世,要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,一舉一動,分辨出它是善是美,是丑是惡。那一生作惡多端的人要特別留心,否則將來遭受苦難,陷入惡道之中,就追悔莫及了!我看見那些生平惡貫滿盈,貪贓枉法,窮奢極侈的人,死後在地獄裡變成沒有人性的畜生,挨餓受凍的惡鬼……他們在世時若知道會得如此下場、報應,怎能不感到恐怖呢?!」

「我不喜歡俗界世世故故、親親讎讎,厭倦它的紛繁擾亂,所以當機立斷,毅然決然地離別父母親朋,選擇了出家求道的人生之路。遠避塵垢,以免玷污,超凡脫俗,無牽無掛。我拜師學道,倍受師父的恩育訓教,誦經解義,到今天,已經脫胎換骨,獲得超度解脫。」

「現在的我,無憂無慮,無冤無仇,無怨無悔,在清淨的世界裡,安然平和,好不自在。」

「可想起我的五位母親,至今還沉溺於喪子的悲慟中,失魂落魄,不能自拔。唉——世間的人呀,何時才能從困擾迷惑中解脫自己,重獲新生呢!」

師父聽得沙彌一席話,微微點頭道:「甚是,甚是。你的命倒不苦,真正命苦,可憐的是她們哪!」

《五母子經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