傳佛心印,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

達摩西來傳佛心印,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,未閱有參話頭之說。蓋禪乃涅槃妙心,正法眼藏,係人人本具的天真佛性,不因修得,不用求成。只因迷於聲色,忘失本真,造業受報方才沉淪六道。苟能醒悟一切聲色貨利皆如空花水月,無可追求,毅然放舍,毫無粘著,則不需修法,當下即可回複本真而歸家穩坐。因之,以上諸祖皆直接指示學人,令於言下悟去,不用鈍置學人繞路參話頭,唐喪光陰。

如問:「如何是佛?」則答曰:「即心是佛。」或問:「清談對面,非佛而何?」或曰:「我與汝道,恐汝不信。」俟學人誠惶誠恐地道:「和尚誠語,學人焉敢不信!」則答曰:「即汝便是。」更或召喚學人,俟伊應諾,則指示曰:「即此是,別無他物。」或反下一問:「是什麼?」使學人反省而悟。

宗門諸祖上自釋迦文佛拈花,迦葉微笑印心,開斯雄邁古今獨樹一幟的教外別傳宗派後,下至唐宋以前的列聖先賢所有開示學人的語句、偈頌,莫不赤裸裸地直示學人以真心,從不教人做參話頭功夫。如寶誌公道:「斯道本來現成,不用求,不用學,無你用心處,只當下一息便是。」又於《十二時歌》中末二句道:「未了之人聽一言,只這如今誰動口?!」說得多少親切明白。

善慧大士曰:「有物先天地,無形本寂寥;能為萬物主,不逐四時凋。」另又直指云:「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。起坐鎮相隨,語默同居止。纖毫不相離,如身影相似。欲識佛去處,只這語聲是。」大士《心王銘》,更是千古箴銘,其中道:「決定是有,不見其形;身內居停,面門出入,應物隨形,非去來今。」說得多少坦率、真切、痛快,大士真可謂老婆心切矣。

南嶽慧思曰:「道源不遠,性海非遙;但向己求,莫從他覓,覓即不得,得亦不真。」又曰:「頓悟心源開寶藏,隱顯通靈現真相;縱令逼塞滿虛空,看時不見微塵相;可笑物兮無比況,口吐明珠光晃晃。」又曰:「天不能蓋地不載,無去無來無障礙,無長無短無青黃,不在中間及內外,超群出眾太虛玄,指物傳心人不會。」古人直指傳心,可謂婆心切矣,而人不會,良可哀也。

布袋和尚云:「只個心心心是佛,十方世界最靈物;縱橫妙用可憐生,一切不如心真實。」又曰:「吾有一軀佛,世人皆不識。不塑亦不裝,不雕亦不刻。無一滴灰泥,無一點彩色。人畫畫不成,賊偷偷不得。體相本自然,清淨非拂拭。雖然是一軀,分身千百億。」此諺說得如此爽快明白,使人一見瞭然無疑,還用參什麼話頭呢?

祖師禪就這麼直截了當,使人於言下大悟去,不用迂迴曲折地繞路做功夫。但這直下開示人見性,無修無證亦無得的法門,不僅禪宗如此,即密宗的高深密法——阿底約嘎,也不例外。他們開示學人:「應知佛與傳承諸上師及我心無別」;「見、定、行一切行持皆攝於心」;「一切染淨諸法統統在現前離垢、空明、豁朗的內證智——本覺或本性中完全具矣」;「不需用界智為入門而勤修,只悟此當前種種顯現皆我真心所化之相,無取無求,即超越勤修與因果。」這種種開示與禪師的說法無二無別,也是教人當下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。但他們不能一下手就習此法,須從四加行修起,慢慢地進入生起次第,修有相密,再漸漸地過渡到圓滿次第,將有相化空,才能緩緩地與此法相應。其間不知要耽擱多少歲月,哪能和禪宗一樣的直截了當,痛快徑捷?!所以在一切修行的法門中,以禪宗為最簡便、最迅速、最圓頓的法門。吾人得之,真不知從何世修來這麼大的福根!

但到唐宋以後,人心漸劣,根性漸薄,不珍視直指之真理至言而崇尚玄奇之悄語僻詞,以為純正之語無甚奇特,不予謹奉遵守,以之綿密保任,長養聖胎從而圓證菩提正果,反致因鄙視而流落六道無有出期。就如紈絝子弟以祖傳家業非由自己艱苦經營得來,不知珍惜,揮霍無度,最終淪為餓殍一樣。祖師們於哀愍之餘,乃隨機一變直指為參話頭。將一則無義味、無理路的說話置於學人心頭,如吞栗棘蓬相似,令其吐不出,嚥不下,欲進不得,欲罷不能地生起大疑情。經一番苦參精研,於行不知行,坐不知坐時,忽然碰著磕著,如於十字街頭覿見親阿爹相似,親證本來。方知佛本現成,勤苦追求,皆是騎驢覓驢,白費辛苦,曷勝冤屈!然非經此一番艱辛參究,本真何由得見?祖師用心亦良苦矣。

參話頭固須起大疑情,方能隔斷妄想、妄念,打破無明,從而親見本真。否則,即不起作用,參到驢年,亦無由開悟。此所謂大疑大悟,小疑小悟,不疑不悟也。但伶俐漢,實不需費多少手腳,吃多少辛苦,用若干年來參究。只於祖師們一句無理路話頭劈面摔來而自己無理可申,無言可答,無心可心時,回光一瞥:這諸念皆空,而有一明明不空者知諸念之空,這是什麼?即可以大悟矣。

祖師們的無義味無理路話頭,不是硬要你答出個道理來,而是要你於無言可說,一念不生時反省這「不會」的是誰?如問師:「如何是佛?」答曰:「東山水上行。」或曰:「燈籠緣壁上天台。」使你摸不著頭腦,逼你言語道斷,心行路絕,你此時雖然無念可生,但非如木石無知,只於這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回光一瞥:「這是誰阿?」則參禪事畢矣。

不能於斯悟者,參話頭起疑情,經多年的苦心孤詣,確能大徹大悟。但這還要明眼師家適當的鉗槌鍛煉,相機隨宜的提示和關鍵時刻恰到好處的點撥方能圓成。如一個人閉門造車般的盲參瞎練,就很難開悟了。如果疑情提不起,而在念話頭,那就更無望了。

降及近代,參禪同仁大都起不起疑情。如參「念佛是誰」,他們不在「誰」上著力參究,而在口裡念「念佛是誰」,這就失卻「參」的作用了。今日禪宗之所以衰微若此者,不皆由人才寥落,缺少真悟之士傳承弘揚,淪為「法卷傳法」之故歟?

念「念佛是誰」,還不如念阿彌陀佛。因為念阿彌陀佛,有佛力加持,將來可藉以往生西方淨土;念「念佛是誰」,既不能起疑情而開悟,也不得佛力加持而生西,除種一點善因外,恐怕別無收穫了。

現代參禪同仁既不能起疑情,又因工作關係,無法花二、三十年的時間來辛勤參究,倒不如倣傚古法直接指示學人見性的方法,為來參者開發自性。讓他們悟後綿密保任,勤除習氣,以臻圓滿,而造就廣大人才,振興聖教,或較為得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