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 展轉獲勝

佛言:人離惡道,得為人難;既得為人,去女即男難。既得為男,六根完具難。六根既具,生中國難。既生中國,值佛世難。既值佛世,遇適者難。既得遇道,興信心難。既興信心,發菩提心難。既發菩提心,無修無證難。

本章輾轉明白地告訴我們:人生難得的事很多,而我們都得到了。因此,我們要好好把握因緣,不要失去良機。

究竟有哪些事是難得的呢?「佛言:人離惡道,得為人難」,在三界六道中,要離開惡道很難,因為惡道是下墮;眾生向下墮容易,向上升很難;所以,要生為人很難。人從無始以來,只為了一念無明,在三界六道中迷轉不息;縱使能離開惡道,要轉生為人也並不容易。

所以,我們得獲人身應該慶幸,因為只有在人間才有機會修行,人間可說是「五趣雜居」地,「五趣」,除了地獄、餓鬼、畜生之外,還有天道及人間(阿修羅遍及五趣);「雜居」,無論是聖凡、善惡,全都處在人間,正由於人間非常複雜,才有機會修行。就如玉要光潔,一定得經過一番琢磨般;修行也是一樣,必定要衝破一切惡劣環境的難關,才能顯出聖賢的本質。

「既得為人,去女即男難。既得為男,六根完具難。」過去一般人普遍都有「重男輕女」的觀念。即使現在觀念已經改變很多,但是女人的生理還是有許多的不便,很多男人不必受的苦,女人卻必須承受。不過,也不可據此認為女人就無法發揮良能。例如:觀世音菩薩累生累世都示現女身,來人間化度眾生,由此看來,佛教也很尊重女人慈悲的特質。不過,「去女即男難」指的是女人通常體力較弱,尤其古時候的女子要能夠開擴眼界、成就大丈夫的氣概,確實很困難!

縱使生為男子身,要「六根完具」也很難!六根就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人生無常,在慈濟救濟的個案中,有很多是六根不完具的人,這些人要在社會上謀生非常不容易!這只是「身」的六根,另外還有「心理」的六識,譬如見解不端的人,就等於是眼根不完備一般。再以耳朵為例,它可以用來分辨外面的聲音,使我們了解道理;但是,有些人正當的教法不肯接受,卻喜歡聽一些不好的靡靡之音,像這樣,有耳朵反而增加了自己的煩惱,而且助長了罪業。

「六根既具,生中國難」,縱使六根完具,要生在高文化、高教育水平的地方也很難。「既生中國,值佛世難」,雖然生在文化中心、教育水平高的地方,要遇到佛世也很難。

「既值佛世,遇道者難。既得遇道,興信心難。」不說三千大千世界,就以娑婆世界來說,地球也算是不小了。釋迦牟尼佛出生在印度,縱使能與佛同世,但是要能真正得到佛的教法卻很難。即使有因緣與佛法僧三寶接近,但要提起信心也很難!

一般人大都是有所求而拜神求佛,這種不是由內心求智識所引發的信仰,並不是真正的信仰。

學道最重要在於智信——從內心發出信仰,依循教理,進而昇華自己的人格,這才是真正的智信。所以,佛陀說:「信為道源功德母,長養一切諸善根。」得道是從正確的信仰中得來的,這樣才能長時間培養自己的善根。

「既興信心,發菩提心難」,既然有了正確的信仰,也體悟到佛法是人生的至理而起歡喜心,除了認真追求智識之外,還必須發菩提心、身體力行才行。

有許多學者雖然深信佛法的奧妙,也很認真地研究,卻只在文字上追求文字般若,只想知道文章和義理的分析,這也無法產生真正的信心!

所以,我們除了要真誠用心去探究佛理外,還要發菩提心,也就是大道心:追隨佛陀的足跡,腳踏實地去實行,真正發「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」的心,擔起救世的事業,這才是真正發菩提心。不過,很少有人願意腳踏實地負起如來家業,所以說「發菩提心難」。

「既發菩提心,無修無證難」,縱然發了菩提心,但是要達到「無修無證」的境界卻很難。「無修無證」即「無我相」的境界,人人佛性平等,學佛一定先要去除「我相」,真修實學,才能逐步地進入無修無證的境界。

第三十七章 念戒近道

佛言:佛子離吾數千里,憶念吾戒,必得道果。在吾左右,雖常見吾,不順吾戒,終不得道。

這一章完全講「心念」。心若能時時依教奉行,就是近佛;心若離道,就離佛很遠了。所以,這裡指的距離並不是有形的,而是論心,心若時時持戒,就與佛很接近。

「佛子離吾數千里,憶念吾戒,必得道果。」佛陀說:真正的佛弟子雖然離我數千里之遠,只要他能時時憶念、實行我的教法,將來一定能得道證果。

「在吾左右,雖常見吾,不順吾戒,終不得道。」如果常在佛的左右、時時見到佛,卻不能順從佛的教誡,還是不能得道。

多年前,我講了一部《藥師經》,隔年,有一位家庭主婦,她只是聽到我在錄音帶裡所講的「在家五戒」,雖然她沒有見過我,但是從那天開始,她就持守清淨戒,直到今年(六十八年)來參加打佛七,在這五、六年漫長的時間裡,她持戒不斷。

這位善女人是一位很平凡的家庭婦女,但是她光聽錄音帶便能持戒堅定,使我非常感動。雖然她離我很遠,不過,這部經的要義已深深印入她的心坎裡,她說過去她很少聽法,而這部《藥師經》使她獲益匪淺,所以虔心依教奉行;她也覺得師父時時在她面前。

所以學佛者必須聽法、思惟並且實行,才能得道。修道就像走路一樣,只要方向正確,走久了終能到達目的地;如果不走,路永遠是那麼的遙遠。

佛教有一則公案——佛陀時代有兩位比丘結伴要到舍衛國謁見佛陀。他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之後,感到非常口渴。正好他們來到一口井水邊,其中一位比丘趕緊汲水,一飲而盡;另外一位比丘看到水裡有蟲就不喝水。

那位喝水的比丘問他:「你不是也很口渴嗎?為什麼現在有了水卻不喝呢?」不飲水的比丘回答:「世尊曾經制戒,教我們不可飲用有蟲的水。所以,我要奉持佛戒。」

其實,佛要我們不飲用有蟲的水,有雙重意義:一是顧慮到衛生,喝不乾淨的水對身體有害。二是水中若有蟲,喝了等於殺生,所以,佛禁止比丘飲用有蟲的水。

不過,那位飲水比丘又再度勸說:「路途還很遙遠!你如果不喝水會渴死,那就見不到佛了。」

不飲水的比丘回答:「我寧願喪失生命,也不願破壞佛陀的教誡。」他就這樣渴死了。

由於持戒,不飲水的比丘往生之後,靈魂便轉生到忉利天,具足天人的莊嚴身形。當天晚上,他立即到了佛的處所。他先向佛頂禮,然後聽聞佛法,當下證得「法眼淨」;法眼淨就是證了真諦的道理。而那位飲水比丘,再經過兩天的跋涉才到佛處。

佛雖然知道這兩位比丘結伴而來,以及中途所發生的事,卻故意問飲水比丘:「你從何處來?可有同伴?」飲水比丘便據實地向佛稟告之前所發生的經過。

佛陀說:「你沒有守持戒律,根本沒有見到我!你的同修(結伴的比丘),已經先你而見到我了!」可見,學佛一定要守戒重道;若是放縱輕道、不守戒律,就會離佛很遠。修行者不可不留心!

第三十八章 生即有滅

「佛問沙門:人命在幾間?對曰:數日間。佛言:子未知道。復問一沙門:人命在幾間?對曰:飯食間。佛言:子未知道。復問一沙門:人命在幾間?對曰:呼吸間。佛言:善哉!子知道矣!」

佛問弟子:「你知道人的生命有多長嗎?」

弟子回答:「大概在數日間吧!」

佛說:「你還不了解『生命無常』的道理。」

佛又問另外一位弟子:「人命在幾間?」

弟子回答:「在一頓飯的時間。」

佛說:「你對無常的道理,還沒有透徹了解。」

佛再問一沙門:「人命在幾間?」

這位弟子回答:「人命在『呼吸間』。當一口氣呼出去,如果不再吸進來、氣斷了,生命就已結束。」

佛陀歡喜地說:「很好!我所說的無常之理,你已經了解了。」

這一章,佛警惕世人,生命是很無常短暫的,只在一呼、一吸之間而已!有呼吸時,是有生命的人;如果一口氣出不來,生命便結束了。

所以我們要把握時間、愛惜生命;要運用有限的生命,做應做的事、行當行的路。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能多行一步;如果一口氣斷了,修道的路就遙遙無期。我們在六道中輪迴,倘若一念無明生起,而與佛法斷了緣,將來要「會遇佛道」必定困難重重。

我們乘過去生所造的業,感受今生的依、正二報——環境、身相各自不同的果報;而「本識」的種子就存在我們心意中,「舍此投彼」就是依這些種子,這是永遠存在的。凡夫含藏著這些種子,佛也是不離這個本性,但是佛已轉識成智,不再墮入輪迴二二界六道眾生則在其中「生根發芽」輪迴生死,眾生依本識種子而有一期期的壽命,所以身體不是堅固不變異的,身體既不堅固,時間也極有限,尤其分分秒秒不斷在消逝,因此要好好把握時間,莫讓無常而短暫的生命空過,要用心精進。

在此舉一則公案!

古時西域有一位國王,他不相信佛法的教理。有一天,他問一位祖師說:「我看到外道修種種的苦行,尚且不能斷除淫心;而你們這些出家人在四事(飲食、衣服、臥具、醫藥)如意的情況下,叉怎能斷慾念煩惱呢?」

祖師聽了,便請國王做一項實驗:釋放獄中的一名死囚出來,然後令他雙手高高捧著滿滿的一碗油,在大街道遊行,並叫四個人持刀緊跟在後。如果一滴油都沒有溢出來,就赦免他的死罪;但是若溢出一滴油,就立刻斬首。另外又命一群美女在一旁歌舞作樂,作為測驗。

國王就照祖師的要求去進行。結果,那位死囚走完一遭後,油一滴也沒有漏出來。國王便依約赦免他的死罪,並問他:「剛剛走在街道上,可有聽見或看到什麼嗎?」

這位撿回一命的死囚回答:「當時我唯恐碗裡的油滴落下來,生命就不保了;因此,我只看到手中這一碗油,其它的完全沒看到、也沒聽到。」

祖師就對國王說:「這名死囚為了生死事大,盡管有歌台舞榭也視若無睹。更何況沙門所關注的是無數劫以來的生死流轉之苦,怎能不戰勝淫慾呢?」而那些外道的人,並沒有透徹無常的真諦道理,所以無法斷除慾念煩惱。

國王看過這個試驗之後,終於相信了。一輩子的生死都這麼在意了,更何況沙門的心志是要自度度人;出家人就是因為體悟無始以來無數生死的痛苦,而不敢耽染淫慾。因此,我們應該知道人命是在呼吸間啊!

所以,我們要盡今生此世,好好地把握時間、愛惜生命;並將它運用在修行上,好好地深思、再腳踏實地去身體力行、兼利他人。

第三十九章 教誨無差

佛言:學佛道者,佛所言說,皆應信順。如食食蜜,中邊皆甜,吾經亦爾。

「學佛道者,佛所言說,皆應信順。」這句是說學佛的人,不可有分別心。凡是佛陀所說的教法,都應當信順、用心去研究。

「譬如食蜜,中邊皆甜,吾經亦爾。」就像吃蜜,不論杯中或杯緣的蜜都一樣的甜;佛陀的教法也是一樣。佛陀在人間說法四十九年,他的教法適合各種不同根機的眾生。在淺顯的道理中,包含著很深的義理;而高深的道理,也能發揮在日常生活中,成為很普遍的教法,因此,不僅智識淺的人能了解、歡喜信受;智識高的人也能真心的信順,這就是佛法的圓融與價值。只要我們好好去運用,就能契理契機。

以前我曾經說過,佛法就像一顆很硬的糖果,對沒有牙齒的人來說,這顆糖放在口中含著,能夠嘗到糖的甜味:對有牙齒的人來說,在口中咀嚼更能嘗到那分甜味的質感。但是若不會運用,就像沒有牙齒的人卻硬要一口咬下糖果,牙齦可能會受傷、流血。所以,要深深去思惟、體會。

曾有一位八歲的小孩來精舍小住,他在一本佛教故事書中讀到西方極樂世界有「八功德水」後,就常常吵著要人帶他到西方極樂世界。平時,這個孩子飯吃得很快,但是只要媽媽在場,就吃得慢吞吞的。有一天媽媽來看他時,順便留下來一道用餐;在我吃完飯時,這孩子還剩下半碗飯。一看到我起身準備離開,他便趕緊拿起桌上的茶水倒在碗裡攪一攪,唏哩嘩啦很快地就吃完了,還告訴媽媽:「這就是八功德水!」這個比喻十分貼切,也是一種禪機。孩子只是看見書上寫的「八功德水」,就時時放在心中,這時忽然說了出來,是不是很契合呢!

所以,佛法就是這樣,在大人聽起來具有很深的禪機,然而孩子拿來應用卻是很淺白的。「淺」的用得好,就是「深」:「深」的只要願意用,不會很困難。

經文中佛陀這段教誨,是要我們不可輕視教法、分別法的深淺。只要適合自己的根機,就是有用的法;如果不合根機,即使是圓教或頓教,對他也毫無幫助,就像沒有牙齒卻要咬很硬的糖果一般。所以,不論任何教法,只要應機,再善加運用,都能獲益匪淺。

佛陀的言教,不出權與實二法。「權」是方便,「實」則是直指明心見性的教法。不論哪一種方法,都是為了使眾生能夠真正透徹、了解真諦的道理。

因為眾生自無始以來,受到世間迷情所遮蔽;因此,佛陀不得不用權巧譬喻的方式來引導眾生。就像前一章提到的那位國王,如果那位祖師是用「直指明心見性」的方法,國王就無法了解;所以,他只好用事實來證明,這就是「權」,也就是「方便法」。

佛陀的教育也是這樣,由於直接講高深的道理,很多人將會無法接受,所以用比喻的方式來說明世間種種事物的道理,這就是「以事得理」:實就是理,權就是事,用「事」來比喻,讓我們了解其中的道理。

但是,若一味地用方便法來教導也不行。所以,等眾生能夠分辨善惡事相後,佛陀又進一步「開權顯實」——撥開方便法,顯揚真實法,讓我們了解「人人都具有佛性」這個真理。

《法華經》中曾提到「佛以一大事因緣出生在人間」,什麼因緣呢?就是為了「開、示、悟、入」:開啟眾生的心門,使眾生獲得安樂。因為眾生的心門一向緊閉著,裡面既黑暗又污穢。佛陀為了去除眾生心地的黑暗,所以苦口婆心地說法,讓眾生能夠覺悟,並引導眾生腳踏實地躬身力行,進入佛法真正的教門。

佛陀觀機逗教,不出下面四種方法——四悉檀,悉檀意譯是「普施」之意。

(一)世界悉檀——佛陀既然化跡於人間,為了隨順眾生的觀念而講種種世人能夠歡喜接受的法、投眾生所喜好,勸人為善,令人得世間正智。

(二)各各為人悉檀——眾生有種種的根機,佛陀為了隨順眾生的根機,而施以各別教法,使對方能夠領受奉行。

(三)對治悉檀——眾生的心理上,有三種大病——貪、瞋、癡。佛陀為貪心的眾生講佈施功德,以佈施來對治貪慾;若有瞋恚心,佛陀就為他講慈悲、忍辱有很大的功德;佛陀為癡念重眾生講因緣聚散、精進智慧的功德。這就是對治悉檀。

(四)第一義悉檀——這是實教,也稱圓教,佛陀直接講述實相之理,引導眾生入佛境界的教法。

總之,學佛不可輕視法是大或小、是頓或漸;不論什麼教法,只要契合,都要好好專心一意地推究。因為每一種教法都可以對治眾生的心病,引導眾生入門,所以不可輕視。

第四十章 行道在心

佛言:沙門行道,無如磨牛。身雖行道,心道不行;心道若行,何用行道。

行道貴在心行,若只是在表面上裝模作樣或是心不堅固,是沒有用的。「沙門行道,無如磨牛。」佛弟子既然發心修行,應該要腳踏實地、專心一志地向道精進!行道若是不用心,就像終日在磨坊裡推著石磨繞轉的牛一樣。古時候的碾米坊有很大的磨石,人無力推動又沒有電力,所以借用牛力來推動它。磨牛一天在磨坊內繞了幾百圈、用盡了體力,只知道一直磨、一直磨,卻不知道自己在磨什麼?

學道也是一樣,如果每天只是以「身形」在拜佛、念佛,心卻不虔誠、不專一,這對心的修養一點也沒有幫助。行道若只是這樣,就和那頭推著石磨的牛沒有兩樣。

「身雖行道,心道不行」,學道人若是不用心修行,就如同進入一座寶山,卻不懂得挖掘裡面的寶藏,實在很可惜!

「心道若行,何用行道」,若能用心去實行,就不用去在意哪裡有法會、什麼是消災?真正要修行的人,不必執著「一天要拜佛、誦經幾個鐘頭才行」的念頭;而是要真正實行教法,只要有這一分誠敬之心,也等於是時時刻刻處在拜佛、念佛中。我們的心和佛心合而為一,這就是敬佛;能依教奉行,就是真正在實行佛陀的教法。

我們身為佛的弟子,傳承佛陀的教法,應該真正繼承佛陀的精神;佛陀示現人間,為了佛教,付出了多麼辛苦的心血啊!看看過去的祖師大德,他們抱著何等的精神,繼承佛陀的志向而譯經作論,為的是什麼呢?為的是要教化未來的眾生,一一洗除六道眾生心中的毛病,使大家得到清淨安樂。讓佛陀的精神能夠萬世流傳在人間,這是過去祖師大德作論譯經的目的。

我們今天讀經閱論,要依照經中的教法去實行,精進不退;如此,「身心平行道即隆」。希望每個人都能自我警惕,用自己的「德」去感化別人。所以孔子說:「德不孤,必有鄰。」只要你的道德修養夠,自然會得到他人的讚歎與追隨。因此,不要認為不差一個人——他「黑」,我也跟著一起「黑」,這是害己又害人啊!而且會成為教中的罪人,那就太可惜了。

曾有一位香港的居士告訴我說:「我時常接到從台灣寄來的佛教刊物,裡面有許多篇章寫得很感人。我當時就想:寫這些篇章的人,一定是文學素養俱佳的修行人。」因此在他的心目中,很敬仰那幾位作者。

有一次他來台灣,在一家素食館巧遇某份刊物的發行人。那天,這位發行人正好宴請一些作者,就順便向他介紹了四、五位。然後,這位居士靜靜地坐著冷眼旁觀,看到他們的言行舉止後,內心感到很失望!他們又抽煙又喝酒,談吐也不檢點。而他們在刊物上所發表的文章,內容多數是在提倡佛法的威儀、精神和檢討佛弟子的言行;但是寫歸寫,自己的行為卻是一點也不知檢省。

這樣是不是很可悲呢?他們只是用文字來裝飾自己,真正的學德卻不夠!因此那位居士看了,覺得這只不過是「紙上談兵」而已,所以,他為佛教感到很傷心。

連一位居士看了這種情形都會感到難過了,何況是出家人,大家怎能不用心呢?所以,凡事都要由自身做起;就像一朵清淨蓮花般,長在污泥中卻不受到污染,這才是真正清淨的修道者。

第四十一章 直心出欲

佛言:夫為道者,如牛負重,行深泥中,疲極不敢左右顧視。出離淤泥,乃可蘇息。沙門當觀情慾,甚於淤泥,直心念道,可免苦矣。

這一章,佛陀教修學者要直心念道。「夫為道者」四句,形容學佛修行的人就像一頭馱負重物的牛,走在坎坷難行的淤泥路上。平時馱著重物走在平坦的路上就已經很辛苦了,更何況是崎嶇泥濘的道路呢?由於戰戰兢兢、疲倦不已!所以絲毫不敢左右張望。

「出離淤泥,乃可蘇息。」等到走過這段淤泥路之後,才能夠稍微休息一下。只要看過牛拉車的人都知道,車輪如果陷入淤泥中,一定要就著車行的力道,才能順勢拖出來;如果動作稍微遲緩一點,整個車輪又會陷入爛泥中。

人生的路也一樣,是那麼地崎嶇不平。修行人走在不平坦的路上,尤其周圍又充滿了各種世俗情慾的誘引,如果不把「欲心之門」謹慎地關好,後果就不堪設想了!

身為佛陀的出家弟子,是荷擔如來家業的人,行住坐臥、一舉一動都是信徒們學習的榜樣。如果做錯了,信徒也會跟著錯;而教法更是差毫釐、失千里,疏忽不得!所以,修行一定要非常謹慎,要保持忍辱負重的精神,努力精進。無論肩上荷擔的責任是多麼沉重都不要畏懼,在惡劣的環境中,更要有堅定勇猛的精神,奮勇向前,直到煩惱斷盡的時候,才能稍作休息。

「沙門當觀情慾,甚於淤泥」,學道人要觀察情慾比淤泥路更加可怕。淤泥能使車輪深陷,情慾則會使修行人道心墮落。車輪陷下去,只要幾個人合力一推,就可繼續上路;一旦陷入情慾,就如掉落萬丈深淵般,很難自拔。因此,學道人要慎防情慾。

「直心念道,可免苦矣。」我們若能直心學道,自然不會陷入情慾中,也就能避免造業承受苦果了。

例如佛陀在世時,有一次他外出應供,弟子阿難有事沒能跟上,只好獨自托缽。這時,阿難記起佛陀的教誡:不可到女人出賣色相的地方。

但是他又想行方等慈,因為托缽是為了讓信徒有機會種福田。那些出賣色相的女人很可憐,她們過去生種了不好的因,今生才會遭受墮入紅塵火坑的果報,現在如果再不讓她們植福,未來不是更沒有出離的因緣嗎?於是,阿難生起慈悲心,決定到那些聲色場所去托缽。

途中因為口渴而走到一處井水邊,正好有個女子在汲水,阿難就向那名女子乞一碗水喝,喝完隨即離去。

這名女子就是摩登伽女,她看到呵難的儀表莊嚴,不由自主地生起愛慕心。回家之後,日思夜想,阿難的影子一直在她的腦中盤旋,於是就請求母親設法讓她嫁給阿難。

摩登伽女的母親雖然經營色 情行業,卻也很明理,她知道阿難是佛陀的弟子,清淨不可侵犯,就勸女兒說:「不要再想阿難了,他是清淨的修行人,我們不可擾亂他的道心。」但是,摩登伽女以死威脅母親說:「我沒有阿難就無法活下去!」摩登伽女的母親為了愛女,只好不惜造業,請人以邪術咒語誘引阿難。

這一天,阿難又獨自出外托缽,忽然間心識不知被什麼東西迷住,竟不由自主地來到摩登伽女的住處,然後走入她的房裡。當時,在精舍的佛陀知道阿難即將毀掉戒體,便趕緊派舍利弗前去救援,而精舍其它的弟子也不斷地為阿難持念楞嚴咒。

就在最緊要的關頭,阿難突然像被潑了冷水般地清醒過來。這時,舍利弗就帶著阿難和摩登伽女一道回精舍面見佛陀。阿難一見佛陀,十分羞愧、痛哭流涕地向佛陀懺悔。佛陀並沒有責備他,只是叫他進去沐浴。

阿難進去後,佛問摩登伽女:「妳真的那麼愛阿難嗎?」她回答:「是的,我深愛阿難。」佛陀又問:「妳愛阿難的哪一個部分呢?」她回答:「我愛阿難的全部。」佛陀聽了,就叫弟子將阿難的洗澡水端出來,對她說:「這是妳最愛的人身上洗出來的水,妳把它喝了吧!」

摩登伽女一看,驚訝地說:「這桶水這麼髒,怎麼能喝呢?」佛陀說:「每個人的身體都是這麼的污穢。不過,身體的污穢還可以洗滌,若是內心受到污染,就永遠洗不淨了!」摩登伽女聽了,當下開悟、證了初果,便發心跟隨佛陀出家修行,不再執迷於私情小愛。

由這則故事,我們可以知道:學佛人若是功夫尚未到家、意志還不堅定時,千萬不可行這種方便法。內心稍有不正,就會像阿難一樣,險些失去清淨的戒體。所以,學佛要直心正念,要傚彷馬牛拉車的精神、謹慎地向前精進,不要有諂曲或過於自信之心。

第四十二章 達世如幻

佛言:吾視王侯之位,如過隙塵。視金玉之寶,如瓦礫。視紈素之服,如敝帛。視大千世界,如一訶子。視阿耨池水,如塗足油。視方便門,如化寶聚。視無上乘,如夢金帛。視佛道,如眼前華。視禪定,如須彌柱。視涅槃,知晝夕寤。視倒正,如六龍舞。視平等,如一真地。視興化,如四時木。

此章分析聖者看待世間一切事物的眼光,和眾生所見的有所不同;佛陀借此教導弟子要去除我、法二執。我們學佛,要學習以佛的眼光來分析宇宙間的物質,如此,道心就不會受到塵染。

「吾視王侯之位,如過隙塵……」等四句,指佛視世間的名利地位如同「過隙塵」——像日光透過門縫的光線,所看到的微細灰塵般微不足道;對於金玉寶器,也視同破銅爛鐵、瓦礫碎石一般。在娑婆世界,金玉被視為珍貴之物,但是仔細分析後,它們和石頭、土、瓦又有何不同?不都是由「四微」所成就的嗎?

「四微」就是色、香、味、觸之極微。凡夫視金玉為寶貝,是由於心對它起了執著而認為它可貴,這就是在「色」上起分別。另外,對於「香、味、觸」也一樣,都是由心起分別。

佛未出家前貴為王子,將可繼承王位。但是,他卻在榮華富貴中看透世間一切如幻如化,因而出家追求真理。

「視紈素之服,如敝帛。」紈素,是一種很輕柔細緻的白絲織品,是布疋中最高貴的質料。一般人都喜愛穿華服,但是佛認為衣服只要能遮體就行了;上等質料和粗布衣服,兩者功能並無不同,只是眾生的心起分別罷了。

「視大千世界,如一訶子。」一般人認為我們所住的世界很大,但是,在佛看來,它就像一個「訶子」罷了。訶子是印度的一種水果,由很多粒果實結成一串。佛看三千大千世界,就如一串水果中的一小粒般大小。

「視阿耨池水,如塗足油。」阿耨池水被古代印度人視為寶池,因為除了可供人民飲水之外,池中還能產生黃金、鑽石、紅寶石及瑪惱四種寶物。

但是,對佛而言,阿耨池水就像印度人普遍使用的「塗足油」般毫不稀奇。由於印度的氣候很炎熱,人民很少穿鞋子,他們要在煎逼的土地上行走,大多會先在腳上塗上護足油。而阿耨池水和塗足油在佛的眼中也是平等的;但是對一般人而言,人人都愛阿耨池水而不珍惜塗足油,這都是凡夫的分別心。

「視方便門,如化寶聚。」一般學佛者很重視方便法門,但是佛看它只是化城而已。在《法華經·化城喻品》中,闡述佛想引導眾生至涅槃境界,但是眾生向來好逸惡勞,就像一位導師要引導人民到寶礦山去,但是,人民卻因為疲倦畏苦,而不肯再前進。

佛就權巧方便地告訴大家:「你們看,對面那座山就有寶礦,裡面都是寶石。」眾生一聽,精神為之一振,看到寶山就在眼前,因而奮力向前。事實上,那地方並非真有寶礦,真正的寶礦還在後面那座山,這就是方便法門,用來激勵眾生向前行。

「視無上乘,如夢金帛。」一般學佛者認為「無上乘」是最寶貴的教法;但是對佛來說,有如夢中的金帛衣裳般虛幻不實。不管大乘或小乘,都是佛權化給不同根機的眾生來依循的法門;如果能依此為目標努力去修行,自然能達到清淨的境界。

「視佛道,如眼前華。視禪定,如須彌柱。」指佛視佛道如眼前花,眼前花虛幻不實;須彌柱也是緣聚所生之物,不生法執之心。

「視涅槃,如晝夕寤。」寤,是清醒的意思。迷茫的人,就像日夜都在睡夢中;而覺悟的人,時時都很清醒。因此,佛將涅槃界視為日夜都很清醒一般。

「視倒正,如六龍舞。」倒是顛倒,正是正見。人本來都有靈覺的本性,只因一念無明生起而迷失了,因此,稱為「背覺合塵」。學佛者應該「背塵合覺」,去除污染、反觀自省而與本性合在一起,如此意念才會端正。

佛視「倒正」有如六條龍在飛舞。舞龍時,雖然龍頭、龍尾相互穿梭出沒,但是都不出同一條龍身;同樣的,迷與覺都是本性,只是一念無明而產生差別。就像一個人睡時忘了一切,醒時又能明白一切事物。眾生心多分別,以為佛就是佛、凡夫就是凡夫,其實,佛與凡夫的本性相同。

「視平等,如一真地。視興化,如四時木。」佛視平等如一踏踏實實之地,即一真法界。世間法與佛法在佛眼看來,完全是平等的。佛教導眾生,有如四時草木之榮枯般:因緣到時就出現人間,因緣成熟即普施教化,等眾生根機成熟、成就道果,便趨入涅槃,有如葉落一樣。但是葉落並不代表結束,草木逢春後又會發芽、隨時輪轉不已,佛在人間的教化也是如此。

這段是《四十二章經》的結文,經文很明白的細述,佛觀一切諸法即出世間法。佛陀要破眾生的法執,而眾生的無明煩惱大都由見解不正所產生,所以要先破除見解上的執著。對於事物不可起尊貴或輕視的心理,能夠用的就是寶貴的東西。

學佛,不只對物質不起分別心,對佛法也不起分別心,因為大乘不能離開小乘的基礎,而小乘也應該要進一步趨入大乘的精神,所以,不要起分別心。

在佛的眼中,縱使一顆細小的種子,也有很大的力量。像木瓜子是很微細的東西,但是,當水、土、空氣、溫度「四大」會合時,這顆極微的種子便能發芽,長成木瓜樹。所以,「微」不是真微,它含藏著無限的力量,有這種體會就會有平等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