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角虎——「宏禪讚淨」的八位宗師

其後諸宗師,皆明垂言教,偏讚此法。如長蘆賾,天衣懷,圓照本,大通本,中峰本,天如則,楚石琦,空谷隆等,諸大祖師。雖宏禪宗,偏讚淨土。——《與大興善寺體安和尚書》

印光大師以他通宗通教的慧眼,給我們拈出自永明大師以後淨土宗發展的一個清晰的脈絡。如果說,永明延壽大師以前的這些諸宗善知識還有密修顯化的話,到了永明大師之後,諸宗的這些宗師(就是或在教下大開圓解的,或在宗門明心見性的這些諸大善知識。)都「明垂言教」。就不是說私下裡談了,而是放在桌面上,在光天化日之下,在法座上,明顯地來弘揚淨土法門。而且在諸多的法門選擇當中,側重讚歎念佛求生淨土一法。這裡就選擇了一些宗門教下,尤其是禪宗的諸大宗師,八位。

首先是長蘆宗賾禪師。他是在宗門教下都有甚深造詣的一位大德,同時也是大孝子。他在方丈東院把母親接過來,勸勉他母親念佛求生淨土。經過八年之後,他母親安然地往生了之後,他就開始啟建蓮華勝會,就是結社,去帶動更多的人來修念佛法門。這蓮華勝會也是採取計數念佛的方式,每一天念一萬,或者念三萬,有一個小冊子,就把它記數下來。

他建這個蓮華勝會還有一個勝妙的感應,有一天晚上,做夢夢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非常清美的男子,說要加入這個蓮華勝會。他有一個記名冊,就把名冊就拿出來,問他叫什麼名字,他說,我叫普慧。這位男子緊接著又說,家兄普賢也要加入。那就把普慧、普賢記下來。等他醒過來之後,他就發現,這兩位是華嚴的菩薩。在《華嚴經》的《離世間品》裡面,就是普慧菩薩提出了兩百個問題,普賢菩薩瓶瀉二千酬答,二千偈。所以你看,在我們這個世間,啟建一個念佛的勝會,都會感得華嚴的菩薩來幽讚。

第二位,就是天衣義懷禪師,就是紹興的天衣寺的義懷禪師。他早年也是參禪的,有一天由於汲水折擔,扁擔折斷了這個因緣,他開悟了。開悟之後,也常常專修淨土,以修淨土來勉勵他的座下的學人。

有一天他在室內問這些學人說,如果說舍穢土取淨土,厭此娑婆,欣彼極樂,這是取舍之情,眾生妄想。如果說無淨土,又明顯地違背佛的法語,那麼修淨土的人,應當如何修呢?這個問題一提出,這些眾多的學子回答不上來,無語。那既然是自己提出問題,那就自問自答。他就說了一句非常著名的話:生則決定生,去則實不去。

淨土法門,在事相上來說,往生這樁事情絕對是有的,但從心性上來說,介爾一念的心性含裹虛空法界,西方極樂世界也不在我這一念的心性之外,所以就沒有來去的分別。所以,一句是從事上來說,一句是從理上來說,這樣就理事圓融了。又進一步用比喻的說法:譬如雁過長空,影沉寒水;雁絕遺蹤之意,水無留影之心。這些開悟的禪師說出的話,非常具有詩的意境,同時又有甚深的法的涵義。一般來說,我們粗心浮氣地看這句話,還不大理解他說什麼東西。

那說往生,這是對「生則決定生,去則實不去」,一個從事相上的「有」來談,一個是從真諦的「空」來談。就譬如這往生這個事情,譬如大雁掠過長空,掠過虛空啊,類似於這個影,鳥的影子沉在這個潭水的裡面,它就顯現影子。那麼這個大雁掠過長空,但是這個大雁本身沒有要留下蹤跡的意思;這個水能夠呈現那個影子,但是這個水,沒有要滯留這個影子的心。

雖然有這個現象呈現,但是沒有造作的心意。所以這就在反映著感應道交難思議的意境,不是造作出來的,是自然呈現出來的,呈現的當下也是如水中影、夢中事、鏡中像而已。但是水中的月,不能說它有,你撈不出來;你也不能說它無,它有影子。非有非空,即有即空,這就在理和事上來把握淨土往生的真相。

那第三個是談圓照宗本禪師,也是宋代的一位禪師,他是天衣義懷的法子。這位禪師,開堂接眾都是用禪宗的家風來接眾,法席非常的興旺,座下常有五百個禪和子。那平時,他就密修淨土。密修淨土他並沒有向他人說,但是有一個雷峰才法師曾經神遊淨土,看到極樂世界有一朵非常燦爛的蓮華,那蓮華,還沒有人在裡面,就問這是怎麼回事。旁邊的菩薩就說,這朵蓮華是等待淨慈寺的本禪師,當時圓照宗本禪師是在淨慈寺作方丈和尚。

還有一個資福曦公,他在定中也見到金蓮華,標上了圓照本禪師的名字。所以他們二位就很驚嘆,也很仰慕,就去供養他,同時又問,師父你是傳直指之禪的,怎麼在極樂世界還有你的標名的蓮華呢?這位圓照本禪師就回答,雖在宗門,亦以淨土兼修耳。這裡談到「兼修」,蓮池大師就有一個評價,說這個兼的意思有兩層意思。有一種是腳踏兩隻船的兼,這是不可能往生的,「則誠為不可」,但是圓通無礙之兼是可以的。圓照本禪師他在宗門,直指心性的,同時兼修淨土,這是圓融無礙的。而且,「禪外無淨土,則即土即心」,禪淨原非二物,這就是圓照本禪師的圓融無礙的兼修。

那麼,第四位就是大通善本禪師。他是圓照本禪師的法子,開堂接眾也是宗風具足,以後他年老了,就歸到杭州的象塢專修淨土,定中見阿彌陀佛示金色身。有一天就告訴門人弟子說,我三天之後要往生了。到了時候,跏趺念佛,面西而化。這是大通善本禪師。

中峰本禪師。這大家熟悉了,他是國師的水平,同時也有《懷淨土詩》一百零八首,提出:禪者乃淨土之禪,淨土乃禪之淨土。

天如惟則禪師,他是中峰本禪師的法子,宗門下開悟的,寫了一部著名的專論叫《淨土或問》,被蕅益大師選到《淨土十要》裡面。在《淨土或問》裡面,首先對永明大師的《四料簡》高度評價,一般宗門下的人看到《四料簡》,他會有一種感覺:覺得這個《四料簡》過讚淨土,貶抑禪宗。這是不是有點太過了?

那天如惟則禪師說:應當知道永明大師不是過讚淨土,乃是深有功於宗教者也。就是《四料簡》對淨土的高揚,實際上對宗門教下也是很有功績的。又說,開悟之人求生淨土,萬牛莫挽。真正開悟的人,他求生淨土的那種心力,一萬頭牛的力量都挽回不了。如果說一個人開悟了,他卻輕慢淨土,不求往生,那就足以證明他還沒有徹底開悟——管保老兄欠悟在。是這麼一個表達。

當時又有人說《觀經》講臨終十聲都能往生,那我現在就可以該幹嘛就幹嘛,該放逸就放逸,等到臨終再來念佛,是不是可以呢?那天如惟則禪師對這個話是深惡痛絕,這是絕對不可以的!臨終十聲往生乃是多生多劫的善根的發露,不能抱這個僥倖的心理。淨業行人聞到淨土法門,就應該當下精進努力,精進念佛,應當思維人生在世,能有幾時啊?生命是石火電光,眨眼便過去,應該趁未病未老之時,抖擻身心,撥棄世事,得一日光景,念一日佛名,得一時功夫,修一時淨業。這樣,你到臨命終時不管是好死還是惡死,我往生淨土的盤纏已經預先辦好了,我往生的前程穩穩當當,如果不是這樣,那到臨命終時你才臨時抱佛腳,那就後悔莫及。

第七位就是楚石梵琦大師。蓮池大師稱為是明初第一等宗師。他是在徑山元叟端禪師座下開悟的,善根深厚,他的母親是夢日墮懷而生。所以這位楚石梵琦大師,當然六坐道場,也是以宗門家風來接眾,但是他是密修淨土。他從小就知道了淨土法門,然後他就堅持十念法,每天清晨十念法,是盡一輩子都沒有中斷。以後住持道場年老了,他就退居,在寺院的西邊築了一個靜室叫西齋,在這裡就專志念佛。他念佛是得念佛三昧的,結跏趺坐,默觀淨土依正莊嚴,大蓮華出現,這蓮華充滿法界,有阿彌陀佛相好光明,白毫光遍照,在光中現出極樂世界的莊嚴。從這個禪定而起,再反觀能觀之心,空空不可得,不可得亦不可得,這是念佛三昧的境界。所以他從內心就自然流現出很多的詩偈,稱為《西齋淨土詩》。據說他能夠寫出兩千多首這樣的淨土詩,蕅益大師從中選了七十七首,選在了《淨土十要》裡面,叫《西齋淨土詩》。

這個詩,蕅益大師非常地讚歎,說讀這個詩,一讀二讀塵念消,三讀四讀信心固,直到讀到百千萬遍,此身已在蓮華托。這個詩,很有詩的意境,非常的高妙。宗教證悟到一定程度後,他所呈現的就是詩的境界。臨終的時候,他也是皇帝請他去說法,在天界寺示疾,沐浴更衣,寫了一個偈子:真性圓明,本無生滅。木馬夜鳴,西方日出。

寫完這個偈子,就對他旁邊的同參道友——叫夢堂噩公,說,師兄,我去矣。這夢堂噩公就說,你去哪個地方啊?楚石梵琦說,西方。那夢堂噩公都是參禪的,常常用宗門的語言,這語言都是掃蕩性的。夢堂就說,西方有佛,東方就沒有佛嗎?這是宗門下的口氣。但楚石梵琦大師,厲聲一喝。這厲聲一喝,含義深廣啊——你到這個生死關頭,還來說這些東西。厲聲一喝,泊然而化。所以楚石梵琦大師也是禪淨雙修,最後一往情深導歸淨土的。

下面就是空谷景隆禪師。他是在白蓮安禪師座下有悟,密修淨土,也顯化,常常開示修淨土的偈語。其中有一段偈語他就談到,宗門下常常參「念佛的是誰」。他有個觀點,就是告訴學人,不必來參「念佛的是誰」這個辦法,你就平平常常地念,身心閑淡,行住坐臥,默念不忘,靜鬧閑忙,就是一句佛號把持住。你這樣念久了,忽然觸到某個機緣,打著轉身一句,就可以開悟,始知西方淨土不離當處,阿彌陀佛不越自心。

以八個宗師為代表,「等」,就是有許多的諸大祖師。大家看《角虎集》,就列出了很多禪宗的祖師開示淨土法語的。這些諸大祖師雖能開堂接眾,弘揚禪宗的宗風,但是又「偏讚淨土」。這些都是對禪宗的事情非常了解,才能把這些諸大祖師的作略、特點,給拈示出來。這些祖師的特點就是偏讚淨土,就是站在禪宗的立場,「偏」,就是側重讚歎念佛求生淨土一法,自行化他。

《與大興善寺體安和尚書》